所以李大爺誤會溫老師這是擔心他養不好反悔了,他道:“那也成。”
“不過,”他忽然轉向莊屏,“這位姑娘,剛還說她家裡的發财樹長得可大可好了,您那盆要是實在養不活,要不請教請教她?”
李大爺實在是熱心腸,莊屏卻暗暗恨自己過于自來熟。
她原本是見大爺門房裡也養着幾盆花,這才扯出自己的發财樹跟他找話題套近乎的,沒想到大爺這就記住了。見溫斯裡的目光移到她身上,莊屏隻好打哈哈:
“沒有沒有,我是太愛财了,家裡的發财樹才長得好,其它的養起來并不在行的。”
沒想到啊,你一個外國人私下裡居然喜歡養花。
溫斯裡的目光好似黯了一下,颔首道:“這樣啊,那不用了,多謝。”
說着朝大爺點了點頭,走了。
莊屏沖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
「張默沖:
陽春三月,功課倍增,一切都好。
上一回月測代數考了班級第一名,總成績也能到班級第九,總而言之是非常非常的開心。阿廣哥用他在“大世界”買的巧克力棒獎勵我(他自從有了工作,經常帶回來一些新鮮玩意兒),莊屏姐也獎勵我一本雜志,盧公和杜姨也喜笑顔開。加上最近在紅一院社會服務部實踐,見識了太多眼淚,才理解死亡、分離、哭泣與破碎亦是人生的常态,所以愈發感到我的生活的幸運與來之不易。不必說,我時常感到一種妥帖的幸福,希望你也是,我們都是。
(不過最近生物課上要用的顯微鏡老是壞,我送去修了好些回也修不好,上課隻好東拼西借,此實乃一大頭痛也。)
……
施遼。」
施遼趁着課間,埋頭唰唰寫信。
她還是和之前一樣,晚自修做作業累了,就會拿出信紙寫上一段,等到這些不痛不癢的話湊夠三頁紙,她就會打包起來,給張默沖寄過去。
三月,萬和組織了一回大合唱公演,排練了兩個月終于在要公演,女學生們在這天穿上了統一定制的軟羅白旗袍,再别一朵白色的香水花,個個明媚耀眼。
施遼對演唱沒什麼大的興趣,因此也并未通知家裡人來看。在準備上台的時候,黃素旋跟施遼在大隊列中站在一起,她低聲對施遼道:
“剛剛我們家老曹跟我說,門口有人讓他給C班施遼帶個口信,說是讓你今天放學回家把你的顯微鏡帶上,盡快回去别耽擱。”
施遼一頭霧水:“他跟你說為什麼了嗎?”
黃素旋也想不明白:“沒有。”
直到合唱結束,施遼也沒想明白鄒廣的用意,家裡難道出事了,可是出事也不會讓她帶個顯微鏡回去啊。
她到最後也沒想明白,但是不敢耽誤,衣服都沒換,隻套了一個校服的黑色大衣,背上顯微鏡就急匆匆往回趕。
她連走帶跑感到明園,大門虛掩着,她一推開:“阿廣,怎麼了——”
話到半截,施遼卻愣住了。
張默沖站在院中,側對着她,低首很專注地擺弄着什麼東西。
八個月未見,他曬黑了,也更瘦削,剪了利落的寸頭,更顯出有棱有角的優越骨相。
他聞聲回頭,寂沉的眼中登時漾起一片笑意,聲音沉緩:
“阿聊。”
施遼還維持着一手推門,一手抱裝着顯微鏡盒子的姿勢,呆在原地。
鄒廣趕緊過來接她手中的東西,解釋:“張先生去南京開會,臨時回來一趟,試修一下你的電子鏡,馬上就走了,時間特别趕。”
施遼回過神來,看向張默沖。
此刻正是晌午,他站着,滿地婆娑樹影落了一身。光影之中,他的身形略顯疲憊,安安靜靜地看着她,下巴上還有一層很淡的青胡茬。
張默沖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頭:“你在信中說,顯微鏡壞了很久,我就想試試。”
這時杜蘭從竈房裡端出來一碗雞蛋羹,勸道:“張先生先吃一碗吧,你一回來就跑這跑那買工具,這會兒好不容易歇下腳,先吃一碗——”
“來不及了呀,張先生要搭一點二十的車走,趕到車站還要些時間,你先别耽誤他,我去給他買些車上便易吃的,他帶上就行。”鄒廣急道。
“對對,你看我這腦子,我去給張先生準備!”杜蘭放下蛋羹又鑽進竈房了。
一點二十?施遼低頭看了眼腕表,已經十二點四十七了。
她終于說出來對他的第一句話:“這麼趕嗎?”
“到南京開會,原本不打算回來,沒想到空出來半天時間,就回來了。”
施遼心裡一動,專程回來替她修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