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踩着鞋子跑了多久,孩童的影子掠過倒映着黃昏的池塘,掠過搖曳着樹影的白牆,掠過生長荒蕪的稻田,最後和門框融為一體。
大火沖天,他扶着門框,氣喘籲籲。那些鄰居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憐憫。
“這麼小,以後怎麼辦?”
“作孽啊,他爸媽怎麼死的來着。”
“這家是不是隻剩他一個了。”
大人的竊竊私語從不避着孩子,他木然站在棺材前,還是沒辦法把眼前這個冰冷的軀殼和一直照顧自己的女人聯系在一起。
然後他用力抽走了擡着棺材一角的闆凳。
花束、香料、蠟燭、天旋地轉。
顔明安猛地睜開眼。陽光從窗簾的一角洩出窄窄一條縫,耳邊有敲擊鍵盤的聲音。
他捂着還在隐隐作痛的腦袋,掙紮着從沙發上坐起身。
一條薄薄的毯子随着他的動作滑落到膝蓋,顔明安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經換了一套衣服。
昨天晚上的場景仿佛隔着一層厚重的霧氣,他依稀記得自己躲在衛生間裡,是……江也來接他的?
他用力“嘶”了一聲,轉過頭,燈光恰好勾勒出Omega冷硬的側臉。江也穿着一件高領毛衣,一直拉到下巴,十分居家的打扮。他正坐在沙發的另一邊,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按動。
顔明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裡某個角落上升幾度,他忽然有一種錯覺,江也一直在這裡是為了陪着自己。
“醒了就把藥吃了。”江也頭也不擡地說道,他戴着眼鏡,顔明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顔明安這才注意到自己手邊放着一杯溫熱的水和兩片藥。他捧着水喝了一口:“昨晚是……什麼情況?你怎麼進到會場的?”
鍵盤“咔嚓”“咔嚓”的聲音不斷回響,江也盯着屏幕:“我是你的Omega,當然可以進去。至于什麼情況,應該我來問你。”
溫暖的熱度從掌心傳向四肢百骸,顔明安懶洋洋地眯起眼,昨晚的一切慢慢在腦海中浮現,卻不真切:“我……遇到了葉翎汀,還有……劉彌舟,應該是他給我下的藥,我不知道他給我下的什麼藥,估計也是為了報複我。”
“是誘使Alpha激素水平短時間到達易感期的藥物。”
換句話說,就是催某情。
正在吃藥的顔明安頓時被嗆住,他捂住嘴一邊咳嗽一邊胡亂在桌上摸了一通,等咳嗽緩了過來,他才找到紙巾擦幹淨嘴。
他思考了許久,等到喉嚨裡的苦澀都散去了,才說道:“他腦子有病吧。”
江也連眼珠子都沒有轉一下,他點開葉翎澄發給自己的文件:“那種半正式場合最不缺的就是想往上爬的,私下攜帶有催情的藥物很正常,不過你當衆出醜的話,顔家的臉面怕不是要丢盡了。”
“那,那我我回來……有沒有……對你……對你做什麼……”顔明安大着舌頭,斷斷續續說不出下面的話。
江也對着屏幕裡的監控視頻緩緩眨了一下眼:“你又不是Alpha。”
但是我身上什麼東西都很齊全啊!顔明安忍不住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确認了一下。
“Alpha的藥對Beta不會起催情的作用。”江也斜過眼,那雙灰藍的眼睛在光線下變成淺藍。
他上下打量了一會顔明安,像是覺得有些好笑地冷哼一聲,“你回來就睡到現在,你覺得你能幹什麼,還是……你想對我做什麼?”
顔明安閉嘴了。
“除了你被劉彌舟下藥這個烏龍,還發生了什麼沒有?”過了一會,江也又問道。
顔明安像是外頭枯萎的樹葉般蜷縮在沙發裡團成一團:“還有……秦江越也來了,你見過他嗎?也對,你這種普通軍官應該沒機會見帝國元帥,長得還不錯。”
“你看到他的臉了?”
顔明安心說我就随口那麼一提你怎麼還較真呢,他想了想遊戲中那些npc對秦江越崇拜的态度:“當然看到了啊,不是我說,你和他都在軍隊裡,他那氣勢,确實不一般。”
江也靜靜地摘下眼鏡,後頸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就這麼多?你還和我提了顔明安的事。”
顔明安握緊手中的茶杯,江也看起來什麼也不知道。雖然江也看上去膽子很大,甚至找人來冒充自己的丈夫,如今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倒黴哥哥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也不應該貿然告訴江也。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顔明安……對,顔明安,我最近老是夢到他死前的場景,如果能找到他的遺體就好了。”
“進了黑洞什麼也不會剩下。”江也站起身,關閉光腦:“你想說的就這些對吧。”
“嗯。”顔明安抹了把臉,不去和江也對視,“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江老師,昨晚我真的什麼也沒做對吧。”
江也低下頭,用力握了握拳頭,仿佛還殘留着黏膩的觸感。
昨晚這個Beta因為找不到門道都急哭了,愣是握住自己的手磨蹭,讓江老師幫幫自己。
為什麼不推開他,可能是因為那股僞造的信息素太熟悉了。
江也臉上不見絲毫波瀾,點了點頭,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轉身就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