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來過這裡吧?我小時候在這附近長大的,經常來這裡玩。”孔笠說。
倪秧點頭,又忍不住問:“你什麼時候來準備的?”
“兩個小時前,一布置好就回去接你了。”孔笠的頭發被風吹起,露出額頭和眼睛,含着明顯笑意看着他。
兩人面對面坐下來,孔笠幫他把蛋糕盒子拆了,又插上整整齊齊九根彩色小蠟燭,“唰”一聲,火柴棍燃起,照亮他小半張臉。孔笠用手籠着火柴,将小蠟燭一一點燃。
然後在還在發呆的倪秧面前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許願了。
“在想什麼?”孔笠說。
倪秧露出半邊梨渦,慢慢說:“沒有,隻是覺得很神奇。”孔笠的出現就像他普通生活中的一個奇迹,毫無征兆地降臨也将要面臨毫無征兆地消失的命運。
所以就請命運容許他再多抓住一會,讓他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裡積攢勇氣告别。
孔笠看着他的臉,雖然是笑着的但無端脆弱,他甚至沒有怎麼看面前的蛋糕,而是一直看着自己。
孔笠俯身過去親了親他的眼睛,低聲說:“我放煙花了。”
他起身用火柴接着點燃了不遠處半埋在白沙裡的落地珍珠,在沉悶潮聲裡那煙花驟然升起在空中炸開,“噼裡啪啦”聲中像棵結着白色珍珠的小樹,樹上珍珠躍着落入白沙中。
白煙浮起,濃烈的火藥味一鑽進鼻腔就被潮濕海汽取代。
“我開始許願了。”倪秧說。
兩簇小小的燭火在他眼瞳裡忽明忽暗地搖曳,他格外珍惜地看了一眼對面的人才閉上眼睛。
遠處海天相接處初生的晨日曦光照在他側臉上,靜谧溫柔,倪秧整個人都被渡上一層光。孔笠想,就像是天邊殘星落到自己身邊了。
趁着倪秧許願的時間,他轉頭看了眼極遠處正在爬升的海上太陽,瑰麗日光将周圍雲層染成奇異的绛紫和橙紅顔色,緩慢地點燃了兩人頭頂的灰色天空。
孔笠轉回頭時,和一雙被照得澄透明亮的黑眸對視上,唇角弧度上揚,“許好了嗎?”
倪秧點頭。兩人就一起把燃盡的彩色蠟燭取出來,倪秧也拿起塑料刀開始切那個裹滿橘味糖霜的小巧蛋糕。兩人分着吃完了蛋糕。
“倪秧,我會想辦法和我媽說清楚的,總有一天她會同意的。”孔笠忽然說,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
倪秧卻好像相信了,“好。”
在倪秧注視下,孔笠找遍了帶來的東西,還是沒找到最後該交到對方手中的東西,倪秧安慰他可以下次再帶給他。
把倪秧送回去以後,孔笠避開孔明玉回到家,發現那封薄荷綠信封裝着的信果然被落在房間了。
着急間,可能掉了出來,就躺在地闆上。
孔笠把它撿起來,夾進書裡。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有機會見面,隻是每晚打電話。倪秧的話漸漸地少起來,孔笠以為他是累了,也很自覺地不在複習說話。
“考完試你想去哪裡走走嗎?”高考前一晚,孔笠在電話裡問他。
倪秧想了會認真說:“還沒想好。”
“你有什麼願望嗎?”孔笠忽然問起,之前總是見他對着地理書上的地圖發呆。
“想早點買房子。”倪秧說完忍不住笑了下,怕孔笠會覺得自己異想天開。
孔笠也笑了,“那之前是在想要在哪裡買是嗎?”
倪秧:“嗯,無聊的時候會想。”
看了眼時間,還不算晚,孔笠說:“考完試我去找你吧?我們一起收拾收拾東西。”
倪秧遲疑了下,“好。”
“明天考試緊張嗎?”
“有點,你之前一直唱的那首歌可以再唱一遍嗎?”
之前兩人在一塊時,孔笠偶爾哼歌,大多模糊不成調,但倪秧聽完會睡得很好,尤其在下雨天。
但這次倪秧沒睡覺,他認真沉默地聽完了整首歌。對面的人甚至以為他睡着了,結束後挂了電話。
倪秧把臉埋進枕頭裡。
雖然兩人商量的是之後再見面,但考完最後一科時,孔笠還是帶着信封等在校門口,想着至少先把信補給他吧。
六月份天氣炎熱,擁擠人流流經過他但始終沒帶來他想見的那個人。
忽然手裡手機響了,孔笠走到沒人的地方接起來:“出來了嗎?我有東西想先給你。”
那頭的人很沉默,一如既往最近這些日子。
“怎麼了?”
“孔笠,對不起。”
有種不易察覺的慌亂和恐懼爬上心髒,孔笠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于是啞聲問他:“對不起什麼?”
“我們還是分手吧,我堅持不了了。”倪秧語氣冷靜,好像已經考慮了很久一樣。
這語氣如此自然地退回剛認識時那樣,孔笠覺得有些不公平。
“為什麼?”孔笠沉默了會,想了很多個理由但還是想聽他說。
倪秧好像也很累,“因為很難,我覺得阿姨說的是對的,真的很難。走在學校裡都有人盯着我看,沒人和我說話,所有這些我都覺得很累。”
“我不能保證以後我能忍受這些,對不起。”
孔笠想,你說什麼對不起啊,我才應該這麼說才對。
周圍的人還是很吵鬧,說着不相幹的事,落入耳中模模糊糊聽不清,讓他有點懷疑剛剛聽見的是不是錯覺。
“前天……”
“我騙你的,我根本不想再和你走在一起了,我們也不要再見面了。這幾個月謝謝你,希望你以後會遇見一個更合适的人,比我這種人更好。”
他說話簡直像沒感情的機械,一字一句像從爛俗電視劇裡扣出來的,不管好壞全都倒給他。
“阿姨說的是對的,”倪秧頓了下才說出下半句準備好的話,“嘗試了以後我才發現,我也不是那麼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