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受不了了,我真的很想走,你讓我走吧求求你了,别這麼看我……”林秀哭了起來,把他抱緊,“我沒辦法了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算我對不起你求你了……”
林秀把他摟得越緊就越能感受到身上被拽住的力度越松,越來越輕,直到完全空空落落,再沒有拉住她的什麼。
林秀走了,因為那個男人的酗酒和家暴。
“求你了……”面前兩張完全不同又一樣熟悉的臉漸漸重合,兩個聲音同時對他說出相同的請求。
倪秧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自己口中出現,說了句“好”。
他可以堅持自己的不同意,可他拒絕不了來自一個身處懸崖的母親的呼救,孔明玉那麼像林秀,所以就像他當時放開了林秀,他現在也應該放開什麼。
“我會和他說,不過要等高考後,不會很久,隻剩一個月了。”倪秧看不清周圍,也聽不見她的回答,也感受不到自己,隻是很冷,像在雨裡一直沒出來,一直一直淋着雨。
沒有傘沒有遮擋的地方,他怎麼走都會回到原地。
倪秧夢遊一樣回了外宿,一頭栽倒在床上,心理身體都沒有感覺,像一個真正的遊魂。
隻是覺得累,想睡一覺。
睡一覺就好了。
但是并沒有,倪秧是在頭痛欲裂中醒來的,房間裡沒開燈漆黑一片,書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振動着。
沒急着接,他先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把腦袋裡痛感壓下去,才發覺自己四肢綿軟,有些無力。
他清清喉嚨,接起來輕聲說:“抱歉,我剛剛睡着了。”
“今天很累嗎?很累就睡一會别撐着。”電話那頭的聲音低啞溫沉,柔軟得像還在夢裡。
倪秧眨眨眼沒立即說話。
“還是很困嗎?要繼續睡嗎?不然我先挂了……”
“不用,我剛剛已經睡了很久了。”
“好,吃晚飯了嗎?”
“吃了,正準備做今天發的卷子你就打電話來了。”
“那正好,我們一起寫吧?”
“好。”
倪秧拿出書包裡的卷子,打開台燈,把手機放到桌上,其實在學校就寫完了,但是他沒告訴孔笠,隻是一直聽着電話裡的聲音。
孔笠的呼吸音、偶爾翻動卷子聲,起身喝水的聲音。
他幾乎能想象出孔笠現在是什麼樣子,越想剛剛消失的身體的感覺就越清晰地回複,喜歡的感覺,痛的感覺。
好像重新活了過來,帶着身體被拆開重組的疼痛
身體感受到的,周圍的一切聲色觸感清晰又殘忍地回來了,不再像溺水,也隻能短暫露出水面,找不到岸在哪裡。
“能聊聊天嗎?”倪秧握着發燙手機忽然問。
那頭的人笑了下:“好啊,聊什麼?”
倪秧摳着電話邊,孔笠這一問他也确實想不起來要聊什麼,可能隻是單純地想聽他的聲音。
“今天外面下雨了……”
“嗯。”
“明天還會接着下,你出門記得帶傘。”
“你今天是不是忘記帶傘了?”
倪秧愣了下,又聽對面孔笠含笑說:“我猜對了。”
“……嗯,我忘了。”倪秧誠實說。
“早上都發信息給你了,你又沒認真看。”孔笠語氣懶懶說。
“淋雨容易感冒發燒,藥在床頭抽屜裡,你燒熱水泡了喝一包,别喝涼水。”
“好。”
倪秧說着點開信息,果然看見了今早遺漏的那條提醒。
正看着,忽然聽孔笠說:“下周考完試是不是快到你生日了?”
倪秧算了算還真是,應了聲。
孔笠笑說:“那天晚上你早點睡,第二天我來找你,我們出去給你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