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一滴冰涼的雨珠子飄進他衣領,倪秧站起來來回走動了一會才平息心緒。
正好來順回來了,望了眼外面愁眉苦臉,“雨變大了,看樣子要下很久了。”
倪秧點頭,坐回去,看藥爐子裡的火焰閃爍跳躍。
“公子今天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比昨天還差。”
來順實話實說,捧着臉挨着倪秧坐着,“你說公子和李姑娘今年能順順利利成親嘛?哎要不是那李姑娘拖拖拉拉,不然公子也不會這麼慘了,都生病了還不能實現這唯一一個心願。”
“李姑娘好狠的心啊,明明我們公子為了打動她,什麼方法都嘗試過了。”
倪秧:“那你們公子最後是怎麼打動李姑娘的?”
來順一頓,回想了下,“就那天,公子在府裡黯然神傷,沒承想李姑娘來了,兩人在屋子裡講話。我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李姑娘出來後,我看她面色不對,以為她和公子鬧掰了。然後我就鼓起勇氣拉住李姑娘,跟她講了公子偷偷為她做過的事。”
說到這,來順想起李晚晴那天越來越紅的眼睛,最後竟然要落淚下來,忍不住笑起來,“李姑娘居然也耐心地聽我講完,然後她就轉身進屋去找公子了。”
“我們公子本來就是那種潤物細無聲的愛,李姑娘知道了公子私底下為她做的事後感動也情有可原,所以同意成婚也就順理成章了。”來順完全沉浸在這段動人愛情裡。
倪秧哂笑,“潤物細無聲?所以你們公子做的事情人家姑娘兩年了都不知情,這麼看來也并非很大的事。還說是人家李姑娘拖拖拉拉,明明是你們公子自己的問題。”
“……那也有一部分跟李姑娘有關,因為李姑娘要給她父親守孝,所以才從去年推到今年的。”來順說,“我們公子太可憐了,本來李姑娘計劃的是至少三年的,但因為公子的身體……”
總感覺裡面彎彎繞繞的很多,來順說的隻是一部分,但目前能知道的也隻有這麼多了。倪秧原本想繼續問點,但轉頭一看來順已經打起了盹,也就放棄了。
鼻尖始終充斥着揮之不去的苦味,和被大雨激起的土腥味混在一起,空氣裡有些悶。
倪秧看着庭下那棵美人蕉被雨噼裡啪啦地打着,寬大葉脈上的雨水滑下,地上的海棠花無力承受紛紛彎折了腰肢。
他無可避免又想起來了孔笠,也不知道他那邊怎麼樣了……
同樣的海棠花被大雨摧殘,周慶陽啧啧兩聲把窗戶合上,轉頭看孔笠道:“我們今天是不是什麼不用幹了?”
孔笠遠離潮濕的牆坐着,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看樣子是的。”
“不會被罵吧?”周慶陽擔心地說。
“我也想說,哎周兄,你是從外地來的吧?”和他們一同被挑選留下來的老實漢子過來搭話。
早上還沒下雨那些種田的人就走了,這一時半會恐怕是被大雨困住了。因此現在隻有他們三人在房間裡。
周慶陽:“哈哈哈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嗎?”
老實臉漢子摸頭笑笑,“聽你口音就知道了,交個朋友吧,我叫莊勇。”
周慶陽無論什麼時候都很熱情,此時更是,指指孔笠的方向說:“好啊,我叫周慶陽,旁邊那個人叫孔笠。”
“你們家裡都還有人嗎?我家就隻剩我和我老娘了。”莊勇的表情不見悲痛,仿佛這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我家也差不多,就隻有我妹和我爹了。”周慶陽笑嘻嘻道。
孔笠沒參與他們的話,有些不忍。但那兩人也沒怎麼在意,反而聊了起來,越聊越歡。
暴雨嘩啦打在屋頂瓦片上,讓人疑心這屋子能不能抵住。潮氣無孔不入,牆壁已經被浸潤,摸一手擺脫不了的黏膩。
屋瓦下的周慶陽和莊勇大聲笑談着,沒有任何避諱的。
“吱——”突然門被人大力踹開的刺耳聲音傳進來,兩人的話戛然而止,紛紛看向門口。
隻見門口三三兩兩走進來一群落湯雞,那些早早下田的人此時被大雨澆透,罵罵咧咧地回來了。
好死不死,其中的黑臉漢子與坐在他床上的莊勇直直對上了眼,那黑臉漢子幾乎是瞬間暴怒,幾步沖過去拎起莊勇的衣襟。
“你他娘的誰允許你坐在我床上了?!”
其他人掃了眼這邊,沒人想說話,各自疲憊地找了個角落坐下休息。
周慶陽想為莊勇打抱不平,然而下一秒直接被黑臉漢子大力一拳掀到牆角去。
屋子裡頓時安靜了,有不少人暗暗幸災樂禍地看着。
莊勇見狀臉漲紅起來,猛地把黑臉漢一把推開啐道:“少在你爹前面逞威風,你算什麼東西?!”
黑臉漢怒極反笑,譏諷道:“你又是什麼?趙府的狗?天天上趕着舔人家腳底闆也不看看人家理你嗎?”
莊勇聽不得這話怒吼一聲沖了上去,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還有兩個人在一邊助興叫喊。場面一時混亂。
孔笠看着忽然頭痛,一會把人招來就不好了。他慢慢将一隻手背在身後,黑玉筆憑空出現,他輕輕畫了一條線。那線慢慢凝實成一條黑蟲似的,順着黑暗邊緣無聲無息接近黑臉漢子。
很快那黑臉漢子就動作一僵,被莊勇鑽到空子反壓在身下,幾拳徹底打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