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排着睡肯定是不可能的，隻能一正一倒得來。

蔣潇躺下來，屋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他說不着，想要做點什麼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做什麼說什麼。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碰到了床頭木闆，上面有很多凸起，仔仔細細分辨能發現是字。

應該是小時候蔣潇刻上去的。

雖然蔣氏在蔣瀾蔣潇他們出生前就有了，但他們的父母并不覺得城裡多好多好，特别蔣潇在城裡還喜歡跟那些小二代們一起玩。

所以寒暑假，他們倆兄弟就會被提溜着回到這個村子裡。

蔣瀾不喜歡鬧騰，更多時間總在做試卷，還要看書，根本不願意陪着蔣潇這個弟弟玩。

但是無所謂，沒有蔣瀾陪着，蔣潇就去找别人。

那個人，不管蔣潇什麼時候去找他，他都會願意陪他一起玩，無論蔣潇說要做什麼，他都無條件地支持他。

那個人……是誰？

橫、撇折、豎、提、橫撇、點、橫、豎、橫。

字被刻在了床上面，等蔣潇醒過來時他看了眼，白日的光芒照耀下來，寫的是“輕輕”。

*

洗漱完畢，就要開始準備祭祖了。

因為蔣瀾和蔣潇都沒正兒八經學過習俗，他爸媽也不是特别相信，所以他們倆個就比較随性。

主要的還是那一份想要再見到親人的那顆心，至于旁的，那确實沒辦法。

好在也不會有人怪他們倆個不守規矩。

所以收拾收拾東西，蔣潇就推着蔣瀾出去了。

村子裡的道路因為得了蔣氏的資助，所以修整的非常漂亮，蔣潇推起來也是很輕松。

一路上也會有村民跟蔣潇他們打招呼，但都是些爺爺奶奶了。

“哎呀，我想回家，煩死了，周末居然還要我回來！”有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在前面嘟嘟囔囔，對着手機一頓喊。

蔣潇推着蔣瀾路過。

那小男孩卻調皮的很，腳很不是不規矩，直接就踢了個小石頭過來。

蔣潇回頭冷着臉看了他一眼，那男孩頓時就被唬住了，趕忙就跑掉了。

“這是……哪裡來的混小子。”蔣潇将石子掃到一邊，然後再繼續推着蔣瀾往前。

蔣瀾聽蔣潇這麼說，笑着說道：“你小時候可比他過分，差一點就要把人家的田都用炮仗炸掉了。”

蔣潇腦子空空蕩蕩，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幹過這麼熊的事。

“怎麼可能，哥你記錯了吧，是不是把什麼短視頻裡的段子記成了是我幹的。”

“我可不看短視頻，吵吵囔囔的，你做過的事那麼多，現在長大了全都記不得了。”

蔣潇真是頭皮發麻，為什麼蔣瀾要記這種事，這到底能不能好好地當兄弟了。

蔣瀾手一指：“看見那條河了嗎，往上面走，有一次你不知道為什麼非要跳進去，結果你當時還不會遊泳，還好有人把你救了上來，否則不知道要出什麼大事。”

蔣潇順着他的動作看過去，那兒卻是有一條河。

若有若無的虛影像是壞掉的錄像帶，開始在他腦海裡閃過。

“……沒事……我……”

“……傻……你死了我怎麼……”

“對不起……輕輕……我……”

是誰？

一個比他矮一點的男孩子，在他面前哭得稀裡嘩啦的，最後很用力地抱緊了他。

那是誰？

“還好我學過急救措施，及時讓你把水吐了出來，并第一時間聯系了醫生。”蔣瀾波瀾不驚地叙述把蔣潇從回憶當中拉了回來。

蔣潇看向前方，再往前走，爬上一個土坡，後面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祖墳這兒自然什麼都有，老一點的就是個小土包，前面有個看不清的木牌子豎着。

蔣潇先讓蔣瀾坐穩了，然後開始收拾墓碑。

這買的都是最好的，但年年就回來一趟，周圍肯定是有不少雜草的。

這日子也不會有其他人會來這裡，就他們倆兄弟在。

蔣潇動作利落，很快就弄好了，再然後就是擺上飯菜水果，再用上簸箕，燒上紙錢。

其實未必都是對的，但就算錯了點什麼，也沒關系。

火焰卷着紙錢，還是蔣瀾先開口說這一年的情況。

家裡面，蔣瀾開口就提到了蔣潇這出了問題的情事，說他确實不太懂，希望爸媽在天之靈幫幫蔣潇。

再然後，他提到了他的腿，出了個很小的車禍，暈過去再醒來後就不能動彈了，去過無數的醫院，但除了浪費錢和時間外再無所得。

不過還好，除了站不起來，蔣瀾其他方面都還好。

蔣氏這一年的發展情況也還行，最近趙氏開始鬧騰，但都還在蔣瀾所能控制的範疇内，用不着爸媽擔心。

談到最後，他又談回了蔣潇。

“蔣潇他這一年幫了我很多，但我還是覺得，他該做點他喜歡的事，而不是他該做的事。”

蔣潇插嘴道：“沒有，現在這些全都是我自個想做的事，沒什麼不願意的。”

蔣瀾搖搖頭：“都站在這兒了，你就沒必要了。”

蔣潇擡着頭，不肯低下來。

他沒有說謊啊，現在蔣潇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他要做的。

因為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發生的，是不可抗拒的命運。

意外帶走了蔣潇的父母，意外導緻蔣瀾無法站起。

這些都是蔣潇他們該承受的命運。

火焰正在默默吞噬一切，将這些貢品送給遠在另一個世界的人們。

“爸、媽，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有很多話想說，但都不應該是我說的，所以我就先不說了。”

蔣潇在他的心裡默默說——

我該是一個渣男，我該有一個救了我一命的白月光，我該有一個被我當成替身的愛人，我該有一份永遠無法說出口的愛情。

我該有一個戛然而止、無法拒絕的死亡。

這些東西他都沒有辦法說出來，都隻能壓在心裡面，深深地藏起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蔣瀾看着沉默不語的蔣潇，并沒有催促。

咔擦咔擦——

草木被踩碎的聲音。

一道人影逐漸靠近。

蔣瀾疑惑地回過了頭，他看清了那張臉，脫口而出：“柳清？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回來了？”

蔣潇站起身來，他回頭望去，阮輕安正站在不遠處的地方，紅着一雙眼睛，淚眼朦胧地看着他。

蔣瀾還在思索：“不對，你不是柳清，你是他的那個雙胞胎兄弟，不對，柳清應該是柳家獨子？”

整個世界都在晃動。

001從蔣潇的身體裡冒了出來：“不好，這個世界又出現重大問題了！”

它小小的翅膀在頃刻間變得格外碩大，天搖地晃，一切都在崩解、扭曲，而後重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