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沒受到影響的周醫生長歎了口氣:“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死活要把我拽出來了……”
周醫生的手落到趙活身上,趙活的身體立馬緊繃。
他記得,這一行人中,除了常一和周正已之外,還有一個明顯不是人的詭物。
不過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對方碰到他之後,他身體上的不适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輕微的頭疼。
“有些東西不給你們看是為了你們好,”周醫生慢悠悠的道:“但凡沒有那層霧過濾精神沖擊,你們來一個就得瘋一個。不過,話說回來,你真是從Z-003裡出來的?”
周醫生轉向白桑,看着白桑身後不穩定的詭力波動——他看到的場景跟周正已他們看到的沒太大區别,都是籠罩着群山的血霧。不同的是,作為詭物,他能感知到這個詭域眼下并不穩定,到處都是入口,就像是大咧咧敞開門迎接客人。
白桑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山上的風景在我們眼裡不一樣?”
周正已點頭:“在我們眼裡,群山被一層血霧覆蓋着,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挂滿眼珠子的血紅大樹好似隻是一個幻影。如今再看,白桑身邊分明隻有一顆郁郁蔥蔥的參天大樹,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趙活轉悠着一個個念頭,最後抛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話題:“白繼業跟墨守仁轉移到城裡前,我跟他們聊過之後的打算。”
白桑果不其然被吸引了注意。
趙活:“墨守仁打算去接他孫子,白繼業說要給死去的村民立個碑,方便村裡人以後掃墓。”
白桑“哦”了一聲,挪開視線眺望群山深處。就在趙活以為對話就這麼結束了的時候,他突然開了口:“白桑的名字也在上面?”
趙活一激靈:“你怎麼知道?”
白桑:“我跟周正已他們走的時候,他沒攔我,我就知道他看出來了。”
王賀脫口而出:“所以你知道他們知道你不是白桑?”
白桑覺得他問了句廢話,都懶得回。
王賀換了個問題:“即使如此,你對你自己的認知依舊是白桑?”而不是其他什麼東西?
白桑選擇性的回答道:“在我的記憶裡,我已經二十五了。”
周正已和趙活下意識的去看王賀,王賀朝他們點了點頭。
王賀綽号谛聽,掌握的能力是聽,聽心聲、聽真假、聽人的位置……雖然因為雙方的實力差距,他聽不到白桑的心聲,但分辨真假還是能做到的,比如此刻,他就确認白桑剛剛這句話沒有任何虛假。
在辦事處的人視線交錯時,周醫生無動于衷甚至覺得有些無聊:“詭域裡發生什麼都很正常。說不定Z-003裡就有成千上百個白桑,從剛出生到埋土裡的,各個年齡段的,應有盡有。”
常一想象了下那個場景,不由打了個冷顫:“有點吓人……”
周正已接過話茬:“要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親眼看一看不就行了。”
白桑扭頭看他:“你想上山?”
周正已的理由很充分:“不是你想上山嗎?如果你上了山,我們被留在這,我們不能保證你上了山之後還能再下山,也不能保證到時候下山的‘人’還是不是你。考慮到這些未知因素,我更傾向于我們一起上山。”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是,通過這些天的同行,周正已确認了白桑對人類的友好立場。白桑回了Z-003之後,不管是下不了山還是換了個立場,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白桑不是很贊同:“這很危險。”
不止對他們來說很危險,對白桑來說,也稱不上萬無一失。要是再來一次之前的遭遇,在青銅鼎已經碎成一堆碎片的前提下,白桑不覺得自己還能那麼幸運的逃過一劫。
周醫生十分贊同:“你們看一眼樹都能撅過去,進Z-003不是找死嗎?”
其他幾人交換了下視線,周正已祭出了萬能句:“來都來了……”
周醫生翻了四個大白眼:“來都來了,不如去送個死吧?這像話嗎?”
周正已有理有據的道:“Z-003出現了這麼明顯的異常變化,誰也不知道它究竟在醞釀些什麼。萬一這是某種未知的征兆,我們現在錯過阻止它變化的機會,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機會阻止它了。”
但凡換個‘當地人’都能輕易從周正已的話裡找出一堆漏洞,比如最明顯的一點——不管Z-003在醞釀什麼,周正已他們都不具有阻止它的能力——但嚴重缺乏常識的白桑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成功被他說動了。
*
常一留在了營地,其餘人跟在白桑身後,小心翼翼的越過浮動的血霧。
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難以分辨的喃喃聲在耳邊響起,血水沖刷着白骨,席卷衆生。
白桑聽見後方傳來了又哭又鬧的動靜。
輪椅停了下來,白桑扭頭看去。
周正已盤腿席地而坐,像是在打坐念經;趙活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原地轉圈;王賀趴在地上,耳朵緊貼着地面,從他耳孔中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地面;周醫生又哭又笑,時而高喊“我治好了”,時而痛哭“手術失敗了”。
白桑居然沒覺得意外,他歎了口氣,指揮着侍女将他們帶上,準備返回營地,宣告本次探索就此告終。
但侍女剛把他們捧在手上,建築群就出現在了白桑面前。
熟悉的建築一路延伸到山壁,占據着群山中的要道。遠遠看去,影影綽綽的人影在建築群中徘徊,如同一座死城。
‘吱呀’一聲,緊閉的大門在白桑面前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