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漸歇,天色微明。
雁辭早早起身,整理行裝。
昨夜那卦象始終萦繞心頭,讓他無法安心,思索之下竟然一夜未睡,看着鏡中略有烏青的眼圈,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這般焦慮過了。
“大人,馬車已備好。”小六站在門外,低聲禀報。
雁辭點頭,披上厚重的狐裘,緩步走出房門。
寒風撲面而來,他不由得緊了緊衣襟,目光卻落在不遠處那輛華貴的馬車上。
喬承陵正倚在車轅旁,同駕車的馬夫閑談正歡,玄色大氅襯得他愈發挺拔,少年眉眼間帶着幾分慵懶的笑意。
“亞父,”承陵見他走近,伸手扶他上馬車,"昨夜休息得可好?"
他是那種比較大條的性格,天大地大沒有睡覺最大,前一天即便有再大的事情,晚上永遠也睡的安穩。
當然除了一些極為特殊的情況會做噩夢。
他人都遠在南方了,北境的事離着他十萬八千裡遠,他想管也管不着啊。反正信已經發出了,上京坐鎮的那位也不是吃素的,後續情況如何,全都聽天由命吧。
雁辭淡淡應了一聲,走到他身旁:“尚可。”
喬承陵伸手扶他上馬車,語氣中帶着幾分調侃:“亞父腳步發虛,看起來昨夜休息得不好呢。”
雁辭無奈搖頭,卻未再多言。任由他攙扶。車内暖意融融,熏香袅袅,喬承陵卻偏要枕在他膝上,像隻餍足的貓兒般蹭了蹭。
“亞父身上好香。”少年閉着眼,聲音裡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是我喜歡的味道”
雁辭無奈地撥開他額前碎發:“殿下若是困了,不如回府歇息。”
“不要,”喬承陵忽然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亞父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昨夜那卦象,當真隻是波折重重?”
雁辭指尖微顫,面上卻不動聲色,望着膝上少年俊美的容顔,一時間竟出了神,“殿下為何如此問?”
喬承陵卻突然翻身坐起,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耳畔:“亞父,你可知道,你撒謊的時候,耳尖總會泛紅。”
雁辭下意識往後一退,卻被喬承陵扣住手腕。
少年掌心滾燙,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他看穿。多日相處下來,他早已習慣了喬承陵的親昵,卻仍回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
“殿下……”他試圖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
喬承陵忽然湊近,在他唇上輕輕一吻:”亞父不願說,我不聽便是。”
雁辭怔住,耳尖果然泛起绯紅。
車外傳來馬蹄聲,夾雜着路人低語,仿佛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少年重新枕回他膝上,閉目養神。雁辭無意識地撫過他烏黑的發,心中某個角落悄然松動。
……
馬車疾馳,車輪碾過官道,揚起一陣輕塵。不足半日,蒲州郡的城門便已映入眼簾。
城門外,早已恭候多時的蒲州郡守李瑾見喬承陵下車,連忙上前行禮,恭敬道:“下臣拜見太子殿下!
李瑾是喬承陵的學生,曾是太學中唯二的寒門學子之一,聰明好學,深得喬承陵的青睐。
年少時被選入太學,年紀輕輕便出任郡守,原本貧寒的家境也因此一飛沖天。
然而,蒲州郡地處百越腹地,民族沖突頻發,雖才幹出衆,卻也被這些紛争攪得焦頭爛額。每年發往上京的任書足有百餘封,字裡行間皆是無奈與焦灼。
自得知太子南巡的消息後,李瑾便日夜期盼,盼着太子能親臨蒲州郡,沒想到竟真讓他等到了。
此刻,他心中既激動又忐忑,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喬承陵擺了擺手,語氣淡然:“不必多禮。孤此次前來,是為視察之事,郡守不必聲張。”
郡守連連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雁辭身上,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位是……”
喬承陵側身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語氣中帶着幾分警告:“這位是孤的亞父,國師雁辭。郡守若有疑問,可直接問孤。”
郡守連忙低頭:“臣不敢!”
……
郡守府内,茶香袅袅,李瑾恭敬地為喬承陵和雁辭奉上茶,神色間卻難掩憂慮。
他躬身行禮,語氣沉重:“殿下,國師,蒲州郡近年來雖民生漸安,但百越各族之間的矛盾卻日益尖銳。尤其是越人與濮人之間,因土地、水源之争,沖突不斷,甚至演變成械鬥。臣雖多次出面調解,卻收效甚微,實在慚愧。”
喬承陵抿了一口茶,眉頭微蹙,指尖輕輕敲擊案幾,沉吟片刻後問道:“沖突的根源何在?你可曾深入調查?”
李瑾點頭,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越人以農耕為生,濮人則以漁獵為主。近年來,濮陽郡人口增多,土地資源日漸緊張,越人與濮人因争奪土地和水源屢生沖突。臣雖下令劃分界限,但因各族習俗不同,難以服衆。”
百越一地雖重視血親,但民族衆多,有的民族之間甚至連語言文字都不通。尤其是像郡守這等文人,面對那些野蠻暴戾、不講理的部族,實在是有理也說不出。
他曾親眼目睹一場械鬥,刀光劍影間,鮮血染紅了土地,那種無力感至今萦繞心頭。
也曾按照太子的指示,在當地效仿太學舉辦書院,向下到各村各縣開設免費的學堂,教書習字。
然而成本極高,收效卻慢。如今他在蒲州郡的任期僅剩兩年,若再拿不出什麼惹眼的成績,恐怕晉升無望。
想到這裡,李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喬承陵心中已經有了些許想法,但仍是轉頭看向雁辭,問道:“亞父,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解決?”
雁辭微微思索片刻,開口道:“此事需從長計議,既要平衡各方利益,又要化解仇恨。可先從各族中挑選德高望重之人,組成仲裁機構,專司調解争端。”
“此外,還可定期舉辦各族文化交流盛會,增進相互了解,消除因習俗差異産生的隔閡。”
喬承陵微微颔首,接着說:“是啊,當務之急是設立一個由各族推舉代表組成的仲裁機構,今後但凡涉及資源分配争端,皆由此機構依公平公正之原則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