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重生于天授十年,依舊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太子,依舊是那個被寄予厚望的帝國繼承人。
抛開他身為皇族的使命不說,他是真的不愛當什麼太子、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力對他沒有任何誘惑力,朝堂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惹的他前世年紀輕輕便患有嚴重的偏頭痛。
這是他監國第二年,這兩年天災不斷,匈奴經常南下侵擾大乾邊境,作為一貫的種族主義主戰派,他被喬葉派往邊境北疆做監軍,班師回朝途中感染風寒,燒了三天才退燒。
也是這一次感染風寒,他的身體是徹底被搞垮了,在永安殿用各種大補藥物滋養着,養了半年才給養回來。
“你們這群混賬東西,太醫說的話你們是半點聽不懂是吧!永安殿門窗關這麼緊,是生怕太子好起來是嗎?立刻把這門窗都給朕卸了,好好透透風!”
殿外傳來喬葉憤怒的吼聲,喬承陵聽得心煩意亂。記憶中那道威嚴而又慈愛的父親身影逐漸清晰。
“承陵啊,我的好大兒,讓阿父好好看看。”喬葉年過四十,身體依舊康健,大步走進殿内,坐到喬承陵床邊,握住了他冰涼的手。
他的眼中滿是心疼,輕輕撫摸着喬承陵蒼白的臉頰,低聲道:“怎麼病成這樣了?小臉都瘦脫相了。”
喬承陵沒有回應,隻是偏過頭,盡量避開了喬葉的目光。
喬葉見狀,心中一陣酸楚,轉頭對殿内的宮人厲聲喝道:“你們這群廢物是怎麼伺候太子殿下的?都給我滾出去,各領二十大闆!”
喬承陵是他二十七歲才得來的第一個兒子,生于亂世之中。
那時的他忙于打天下,不得不将襁褓中的兒子交于姐姐撫養,在其五歲時平定天下于中原稱帝,後才将兒子接回宮裡。
平日裡寶貝的不得了。
這幾日忙着跟前朝那群狗官玩心眼子,忽視了永安殿這邊,沒想到才幾天過去,永安殿這群廢物集團就将他白白胖胖的兒子伺候成這副模樣。
太子本是宅心仁厚的,又享盡寵愛,永安殿這群宮人平日裡舒服慣了,哪裡見過帝王一怒的場面。
好幾個被吓破了膽,跪地求饒,連連叩首:“陛下明鑒啊!太子殿下病重,連藥物都難以服下,奴婢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乾朝針對宮人的刑法是極其嚴厲,闆子上是裝有很粗的釘子的,一闆子下來屁股都得炸開花,二十闆子下來不死也得終身殘廢。
喬承陵輕輕拽了拽喬葉的衣袖,低聲道:“陛下,勿要遷怒他人。”
喬葉冷哼一聲,揮了揮手:“太子都發話了,你們還不謝恩?”
宮人們如蒙大赦,連連叩首:“謝太子殿下仁慈!謝太子殿下仁慈!”
喬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都出去吧。”
殿内恢複了安靜,喬葉轉頭看向喬承陵,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這半年不見,怎麼與阿父這般生疏了?可是對阿父派你去北疆心生不滿?”
自己這兒子向來有主見,遣他作為監軍前往北疆也是二人商讨之下的結果,喬承陵本是贊同的,這次回朝若因此事對他不滿,那他可是冤枉死了。
喬承陵依舊沒有回答。
有着上輩子的隔閡,他實在是沒有做好再面對這個父親的準備。
喬葉歎了口氣,正欲再說什麼,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陛下,小心着了風寒。”王荀抱着龍袍匆匆趕來,細心地為喬葉披上。
喬承陵轉頭看了一眼,低聲喚道:“王叔……”
王荀眼中閃過一絲慈愛,輕聲回應:“小殿下,您終于醒了。”
這時,雁辭一瘸一拐地走進殿内。他身着玄色朝服,面容清冷如玉,眉目間透着一股出塵的氣質。他的目光與喬承陵相交,微微一笑,低聲道:“殿下。”
喬承陵卻猛地坐起身,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低聲喚道:“亞父……”
雁辭微微一怔,眼眸中泛起漣漪。他緩步走近,步履雖因腿疾而略顯蹒跚,卻依舊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優雅。
目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喬承陵的眼角挂着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無聲地滑落。
雁辭伸出手,指尖輕輕拭去那淚水,聲音溫柔:“怎麼哭了?”
喬承陵沒有回答,隻是忽然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雁辭。
下朝後乾帝留他于未央宮商議政事,還未來得及更換服飾,便又匆匆趕來東宮。
在室外待的久了,身上也帶有一股涼涼的空氣,味道很好聞,卻讓喬承陵感到無比安心。
“亞父,陵好想你。”
喬承陵的聲音悶悶的,像是從心底深處擠出來的,帶着千年的遺憾與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