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剛十一點過，親戚都散去了，但謝川進門時卻聽見巨大的吵鬧聲，客廳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雜亂，地上還有碎玻璃片。
二樓角落的房間。
零零碎碎飄出一些字眼，唐樹才聲嘶力竭地吼着：“挺有能耐啊，你老子還不知道你居然在學校跟男的談戀愛！”
“你腦子有問題是吧？！跟女的談我不管，你他媽居然幹這種背德、見不得人的蠢事！”
“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兒子？我到底怎麼把你教成了這個德行！”
“......”
謝川往前的腳步猛然頓住，腦子敏感地抓到了一些字眼，心咯噔沉了一下，“男的、談戀愛”，“腦子有問題”，“背德”。
他僵硬地看向上面，劉素婉站在門口，激動的在勸架，唐朔反抗的聲音也很大，吵得不可開交。
比起快速地躲回自己的房間，謝川更有轉身離開的沖動。
微彎的身影在客廳駐足良久，争吵聲逐漸減小，謝川才回神般跨步上樓，在快要進門時，被劉素婉叫住。
關上房間門後，劉素婉拉着他坐在床沿，長籲短歎起來：“你聽到了吧？哎喲，真是造孽啊，小朔居然跟男的......談戀愛，我記得他以前是交過女朋友的呀，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這事傳出去得多落人口實，馬上要過年了，出了這檔子事，真是......”
唐朔畢竟不是她的親兒子，不好管，吵起來隻有勸架的份，不會跟着去數落，所以這些話隻能關起門來講。
謝川沒有接話，臉色在一句一句話中愈發蒼白，猶如一盆冷水狠狠地朝頭上潑下來。
他一腳踩空，跌回了現實。
“怎麼了小川，不舒服？”劉素婉這才注意到兒子的狀态，看着很不對勁。
謝川緩緩轉頭，聲音很虛：“媽......這事兒，你很不能接受麼？”
其他人無所謂，他也管不着，但劉素婉是他最親的人，隻在乎她的看法。
劉素婉皺眉：“接受？媽就是個很傳統的人，前半輩子當了幾年老師，都沒遇見過這類人......這就是，背棄道德的啊。”
“唉，小朔可能也是一時糊塗，明兒我再跟你叔叔一起勸勸。”她起身，囑咐道，“快睡吧，這事你别管。”
門合上，空氣死寂。
手機來消息了，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發的，謝川忘記報備了。
他慢慢俯身，雙手抱住頭，眼睛因為長時間沒眨眼而泛紅泛澀，謝川感覺不到，隻覺着心頭悶得難受，肺裡的空氣一點點被抽離出去。
這晚，他失眠了。
家裡消沉安靜了幾天，謝川經過一晚上也冷靜下來，裴行硯發的消息他照樣回，跟以往沒什麼兩樣，隻是燥動、熱烈的情緒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腦子一刻不停的在思考，自己對裴行硯的喜歡有那麼入心嗎，是不是一時的錯覺、浮躁？還有裴行硯，他的喜歡能堅持多久？假如他們在一起了，出櫃了，雙方家裡人怎麼處理？一時的青春悸動帶來的後果是否能承受。
他們之間又會有多少困難阻礙？
唐朔被關了，限制了出行，每天都待在房間裡，叫吃飯也不出來，一場無聲的對峙進行着。
後續謝川依舊聽到幾句争吵，大多是唐樹才單方面的。
“下學期别再住宿舍瞎鬼混了，給我回家老老實實住着！”
“必須跟那男的斷了往來，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你年輕腦子發熱做錯了事。”
“......”
一天晚上，由于唐朔不下去吃飯，之前端進房間的飯也原封不動的涼了個徹底，劉素婉打發謝川去送，說他們是同齡人，可以幫忙勸勸。
謝川沒轍，之前他倆話就少，所以準備送進去就出來。
房間裡，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光線匮乏，結構跟謝川房間大差不差，唐朔背對着門坐在窗前的桌邊，手臂擺動着搗鼓着什麼東西。
聽見開門的動靜他也沒反應，直到謝川把飯放在桌上，他才偏頭看了一眼。
原來他在拼模型，被摔碎了，看手法很生疏，可能就不是他的東西。
沒話說，謝川停留幾秒就想轉身出去，本來關系也就一般，沒動幾步，唐朔淡淡開口了：“你居然沒出去，看你之前一副怼天怼地不耐煩的樣子，這幾天還待得住，厲害。”
沒有一絲調笑嘲諷的意味，就是平淡的叙述，謝川轉身看他的背影，說：“你以前不也不耐煩嗎，我搬來後就去住宿舍了。”
“......放心，下學期給你騰空間，我會申請住宿。”
唐朔輕輕嗤笑，轉身：“說實話，你很懂分寸，漸漸的我就不覺得你礙眼了。”
謝川沒實話，看着他。
唐朔停頓，又說：“之前跨年在中央廣場，你看見我了吧？”
謝川背倏地僵住，思索幾秒，微乎可微地蹙了下眉：“我沒有告密。”
“我知道。”唐朔撐着下巴，似嘲弄，“可能是我太招恨，又倒黴，來拜年的有個跟我一個學校的兔崽子，嘴巴有糞，給我抖落出來了。”
不知是不是謝川的錯覺，他隐約聽出了幾分狠勁兒，但他語氣又實在平靜。
扯了兩句，謝川拉開房門，手都握在門把手上了，他突然說了句：“你沒錯。”随後離開了。
唐朔擺弄零件的手頓住，半晌，無聲地笑着搖了搖頭。
除夕夜。
謝川挽着袖子在廚房打下手，他技術不精，隻能被趕去做點簡單的活，比如洗菜，切水果。
餐桌上，唐朔耷拉個眼皮漫不經心地包餃子，冷戰幾天後，在劉素婉每天的勸和下，兩父子在這個其樂融融的日子暫時緩和了關系。
沒過一會兒，廚房菜也炒上了，謝川被趕去客廳包餃子，他說：“你确定讓我包？”
劉素婉不耐煩地揮手：“去去去，油煙味大。”
謝川洗了洗手，安心地坐到唐朔的對面展示上他的手工，他随意看了幾眼唐朔的手法，有樣學樣，但還是錯漏百出，不是餡兒擠出來了，就是皮破了，放到盤子上簡直慘不忍睹。
唐朔嘴角抽了抽，沒忍住評價：“真是醜得百花齊放。”
“......我包的我自己吃。”謝川懶得噴，依舊我行我素，主要是短時間内技術真提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