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澤膽小社恐，這種人很難培養出親近感，面對從未接觸過的陌生人，身體會産生無法控制的本能反應，緊張是無可避免的，姜有魚請顧家父子吃飯主要是為了增進關系，方便下午繼續采訪。

江旭和孫倩怡分享了許多甯大的奇聞轶事，話題輕松，顧明澤明顯松弛下來，偶爾還會腼腆地搭上一兩句話，身心放松時候的他談吐流利，語氣溫溫吞吞的，是個十分溫柔謙遜的男生。

午後的采訪超乎預期的順利，顧明澤講述他高中三年的學習經曆。

姜有魚沉靜地坐在攝像機後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裡少年青澀幹淨的臉龐，看他提起父親時面上展露出難掩的驕傲和感激，談起學校生活時油然而生的暢快和滿足，以及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無不昭示着這個少年被他父親養育得很優秀很幸福。

父子倆的差距猶如天地，顧明澤的錦繡前途是父親用脊梁挑起來的，一朝學成有名，這個少年并沒有因為父親蒼老衰敗的外在體态而疏遠他嫌棄他，沒有虛榮心，不在乎旁人審視他們的異樣目光，當着鏡頭，真摯而誠懇地表達了他對父親的崇拜和愛戴，他是鮮活的，有血有肉的。

結束采訪後，在場的人都被深深觸動到了。

夏日灼灼，挺拔高大的少年和父親相對而立，風過樹梢，香樟樹葉娑娑作響，落葉蹁跹歸塵，代代相傳的生命力在此刻得到了升華。

姜有魚拍下了這一幕，移開鏡頭，顧明澤不經意間扭頭看過來，四目相對，少年衣襟被風吹動，額前碎發沾上了陽光，短暫的怔愣後，向她徐徐地揚起笑顔，那是不被世俗沾染的純白無暇。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曾幾何時，陳向川也是這樣的，後來他變成了她不喜歡的樣子。

臨近四點，姜有魚拍完最後一組視頻就回到攝影部辦公室，其餘部委陸續返回，一群人井然有序地收拾好器具，簡短地開了個總結會才散場。

從行政大樓出來，久等的馬玲玲立即撲到她身邊，假惺惺地表達相思之苦，“讓我好好抱抱我家寶寶，兩天沒見，想死我了。”

姜有魚捏起馬玲玲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臉，微微皺起眉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做什麼壞事了，老實交代。”

馬玲玲嘿嘿笑，“忙了一天，肚子餓...”

姜有魚無語地看她片刻，抄起胳膊，似笑非笑地說，“你還缺飯吃？”

“肯定缺啊！”馬玲玲抱住姜有魚胳膊，瞄到姜有魚嫌棄的眼神，她嘟起嘴，壓低眉毛，可憐兮兮地求她，“走嘛，我真的餓。”

姜有魚不為所動，“馬玲玲，你行啊，一整天浪得沒影，肚子餓了知道找我了？”

馬玲玲流汗，“這不我想着你今天特别忙，不好打擾你，再說了外頭天氣那麼熱，我滿身都是儲備過冬的脂肪，出來多遭罪，還是宿舍躺着安逸。”

姜有魚推開她，“知道我忙還不來幫忙？”

馬玲玲把嘴撅得老高，夾着嗓子撒嬌，“我錯了，下次一定。”

姜有魚拿她沒辦法，長長歎氣，“走吧。”

馬玲玲瞬間滿血複活，拉着姜有魚就往商業街方向走，目的性極強。

兩人到商業街後，姜有魚進了一家奶茶店，點了一杯藍莓奶昔，馬玲玲挨着她坐在高腳凳上等奶茶，腦袋擱在吧台邊，看着店員來來回回地轉圈，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生理眼淚。

“小小芸怎麼沒跟你一起出來？”馬玲玲偏過頭，隔壁姜有魚正低着頭翻閱手機。

姜有魚随意答，“她哥接她回家了，走得比較早。”

馬玲玲哦了一聲，突然委屈地哭唧兩聲，肩膀一抽一抽的。

姜有魚終于舍得給她眼神，“又怎麼了？”

“想到再過兩天又要開始早八，我的心好痛。”馬玲玲捂住心口抱怨，矯情得很。

姜有魚微不可見地扯扯嘴角，懶得理她，注意力再度回到手機上。

伴随叮的一聲，微信消息提示框滑下，熟悉的頭像定格幾秒就收疊起來了。

姜有魚抿緊唇瓣，睫毛輕微顫動，視線膠在屏幕上，過了許久都沒切到聊天界面。

白天他發了許多信息，但都被她刻意忽略了，事情确實很多，忙着忙着就抛諸腦後，直到傍晚時分，他竟锲而不舍地又給她發消息。

對方許是等得不耐煩，直接打電話過來。

姜有魚歎口氣，接起電話，陳向川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帶有些滄桑無奈，“我半小時後到甯大北門，你在學校嗎？”

姜有魚知道她多半躲不開了，有些事早點了斷也好，“我會在北門等你。”

夕陽西沉，天際暈着绯紅的雲霞，風中浮動的熱氣消退不少，風口上站久了，竟覺出絲絲涼意。

姜有魚望着柏油路上簌簌穿梭而過的車輛，神情凝重沉靜，眸底蓄壓着暗湧，雙眼凝着一個點，神識遊離天外，馬玲玲的聲音時不時傳來，腦海像是被什麼封印了，自動屏蔽了外界的動靜。

馬玲玲說了大半天的話都沒得到回應，舉手在姜有魚眼前晃了晃，“有有，你聽見我說話沒？”

“我有事要處理，阿譽五點左右會到，你帶着他去美術學院報到，”姜有魚按下馬玲玲的手，把手裡的藍莓奶昔塞給她，“這杯奶茶是給他買的，你幫我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