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一件衣服,等會給你買一件?”
“這是阿雙送給我的衣服,”鐘不為面無表情的看向林霖,明明沒什麼表情,但林霖就是感覺出了那股委屈勁,“唯一一件,剩下的都給鐘子卿了。”
林霖看着他黑紫色的傷口,歎了口氣,“我給你買一件新衣服。”
“我知道你沒什麼銀子,把你撿回來的時候,包袱浸了水還是比之前要輕,”鐘不為看着她說道:“你要不還是……”
“你不嘲諷我了,但嘴毒還依舊存在,”這下輪到林霖面無表情了,“我難道不知道我沒錢嗎,把嘴閉上,我說能給你買就是能給你買,你還敢繼續質疑我?”
屋子裡三個人一個都不說話了,鐘不為是不敢,林霖是氣得,齊天琮是尴尬的。
這一對小鴛鴦吵架為何還要帶上他,在這裡呆也不是,不呆也不是,齊天驕死哪去了,拿個藥要這麼久。
齊天驕帶着藥和萬事閣閣主回來的時候一共收獲了三道視線,鐘不為欲言又止的,林霖陰氣森森的,以及自家弟弟幽怨憤怒的。
但這三道視線在接觸到他身後那人時都化作了統一的茫然。
“小叔叔!”這是欣喜的齊天琮。
“小叔叔?”這是驚愕而茫然的林霖與鐘不為。
齊星誠隻感覺自己突然壓力山大,身上肩負了帶着四個侄兒的重任。
他咳嗽了幾聲,用凝重的神色盯着較為陌生的兩個侄兒,“哪個侄兒是要找我問消息的?”
林霖舉起手,神色真誠的看向齊星誠,“是我,小叔叔。”
“不要亂叫,亂了輩分,”齊天琮不贊同的說道,他指了指自己和齊天驕,“我們該叫他小叔叔。”
他又指了指林霖和鐘不為,“你們該管我叫哥哥,或者叔叔,所以……”
承受着四道視線,齊天琮的腦子逐漸宕機,他不自在的換了個坐姿,捋了半天也沒捋清楚叔叔的叔叔該叫什麼,或者哥哥的叔叔該叫什麼。
“輩分這件事以後再談,”齊天驕來到鐘不為神情,有些凝重的看着他發紫的唇與指甲,“你們三個先出去,小琮去溜溜彎,小叔叔和林林去外面談事情。等結束了,我再去找林林的朋友。”
林霖一臉茫然和遺憾的跟着齊星誠走了出去,她還沒有搞清楚輩分的關系,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搞清這些。
“聽青青說,你想和我打探林家的事情?”齊星誠揉着有些發疼的額頭,疲憊的靠在柱子上。
“是的,不知閣主是否知道他們的下落。”
“他們去了齊國,齊國的國君願意收留他們,為自己培養出能夠以一當百的不死戰士,”齊星誠看着幽綠的燈籠出了神,“這兩人在梁國的時候沒為他們帶來什麼好事,去了别國反而鞠躬盡瘁,為他們立下犬馬之勞。”
“所以說林述将軍找您是為了……”林霖一愣,心中有了些許猜測。
“是啊,她怕打不過,”齊星誠有些怅惘,“她不是沒有打過敗仗,但敗了後又會重新燃起鬥志,将失去的一切重新打回來,但這次她是真怕了。”
戰了百多次的将軍,平定過一個王朝的将軍居然會懼怕一場戰争?
不僅是齊星誠,就連林霖也覺得不可思議。
“兒時之事終将成為夢魇,她所有的一切都因為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被帶走,就連當年那群人死後,也沒有在夢裡放過她,”齊星誠的話語裡藏着難以言說的悲痛。
“你真的要去找他們嗎?為了什麼呢?”
這句話不止齊星誠一人問過她,柳逢青,子卿也同樣問過她這句話,找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午夜夢回時不在夢見那兩張餓得腫脹的臉,将不人不鬼的女子和她相依為命的孩子帶出來好好安葬。”
林霖蹲下身,看着地上那些随風搖擺的雜草,笑了,“其實都是為了我自己,我想過安生日子,即使是現在,我還能感受到一切事物都束縛着我,他們一日不在,我一日就動彈不得,得避着他們走。”
若非她一手清理幹淨,做夢時她都會想着那些事情。
如果被人發現自己能夠牽制林家人的行動,會不會被人綁了去前線當誘餌?
又或者是林家人自己發現了這件事情,先把她制成那些東西,讓她把好不容易搶回來的命重新帶走?
“宿主,其實你可以去逃避的,我說過,你逃避一切,到林家人消失的那一刻,你再回來,依然可以快樂的活着。”
林霖第一次沒有因為001的突然出聲而被吓到,她隻是問,“他們死了,你還在。和你同一個層級的東西也依然存在,你告訴我,如果不是我,那誰是下一個我。”
“……我其實跟宿主說過,鐘不為就是下一個宿主,”001的語氣透露着些許親昵,“若宿主沒有成功擺脫自己的命運,那我就會清除鐘不為腦内一切關于你與我的信息,讓命運回歸正規。”
“到那個時候,他将會成為消滅異變最好用的武器,”001在林霖耳邊不斷蠱惑着她,“你看,他不斷的在受傷,體内不斷積累着和蠱屍同一種類别的毒素。”
“若真有那麼一日,一切都會發生的順理成章,不會再有像宿主和鐘不為一樣的天命者,宿主可以像看戲一樣,看着自己逃脫注定的命運。”
“這一切,隻需要犧牲一個鐘不為而已。”
但靖城也會随之消失。
林霖想起了那裡成片成片的花樹,想起了春朝節在雨窪裡碎成一片片的燈籠光,想起了枯萎的花草旁的花燈,與倒映在水裡的明夜月,想起了清香的梨花酥與梨花釀。
以及即使被血腥味掩蓋,也能被她嗅到梨花香的少年,強裝快樂,實則悲傷。
這樣好的地方,與這樣想保護它的人,要是消失了該有多可惜啊……
“這一切哪能用人來衡量,”林霖看着地上那朵小小的白花,“即使不是我也會是别人,我并非膽怯之徒,怎麼也算得上是個忠義之輩。”
“看着自己至交好友死去這種事太孬種了,并非我的意願,你說的這些話也頂多堅定一下我的信念,既幫你搞死異端,又幫我恢複正常,等價交換而已。”
齊星誠看着雙目無神的林霖,有點擔心是不是自己把這孩子弄傻了,好在他叫了幾聲後,林霖總算是不再神遊天外,回歸了本來的神采。
“我得去,請閣主幫幫忙。但此去一趟,估計兇險,還請閣主幫忙瞞着鐘不為。”
“你一人去?”
“是,我一人去。”
“那你那呆在青青那邊的朋友……”
林霖粲然一笑,“沒關系,隻瞞着鐘不為就夠了。”
她想起剛才,捂住鐘不為的眼睛後,看到的與子卿如初一折的下巴。
和痛得聲音喑啞時,不能自制發出來的聲線。
這人又騙了她一次。
他就慶幸他是個傷患,她不好對現在的他下手。
等她回來,一切總要來個清算,看看這人整天樂衷于騙人,到底是被她慣出了什麼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