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突有火起,因蕭乘風突然離世帶來的悲痛都被憤怒驅散許多,她一改方才的有氣無力,擡起頭,紅着一雙眼瞪向來人。
“蕭循之,你莫要太過分!”
一路走來,蕭循之身上沾了不少雪粒子,有風吹進靈堂,白幡舞動,他蹲在她身後,寬大的身軀擋住大半風霜,發尾飛揚,幾粒雪花落到姜明婳眼下,又在頃刻間融化在淚水中。
也是諷刺,她難過到極緻哭不出來,卻隻因蕭循之的一句話,就被氣出了淚。
她今日一身麻布素袍,頭發全部挽起,露出的一張臉本就清麗絕色,如今這淚眼朦胧梨花帶雨的,更是叫人心中不忍,恨不得擦了她的淚柔情密語的哄她,對她萬分疼惜才好。
蕭循之垂眼睨着她落下的那行淚,手指下意識擡起,靜默幾息後,他撣了撣肩上的碎雪,唇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蕭庭軒,還等什麼呢?趕緊過來給你爹磕頭送靈。”
姜明婳忍無可忍,抓起一把紙錢扔在他那張讨人厭的臉上:“蕭循之,你給我滾!别來污了我夫君的靈堂,滾!”
她和蕭循之因年歲相仿,自兒時起便不合,上書肆時更是常常針鋒相對,說是死對頭也不為過,當初她也是因為想到蕭循之往後都得恭恭敬敬喊她一聲嫂嫂,才在一衆提親男兒裡選了蕭乘風。
嫁到蕭家這五年,蕭循之鮮少回蕭家,為的就是不想跟她碰面。
上次見面還是去年除夕,她當着蕭家所有人的面,說他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要替他說門親事,城東徐家的三小姐就不錯——為了彰顯徐三小姐确實不錯,她在飯桌上将蕭循之貶的一無是處,将他說的連地裡的泥點都比不過,當時她就知道,這事蕭循之一定會報複回來。
可她未曾想過是這樣的報複,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乘風的葬禮上,幾乎半個徉州城的人都在這,他要給她難堪,甚至不惜找人裝成乘風的孩子,抹黑乘風的名聲。
“你給我滾!滾出去!”姜明婳快氣瘋了,擡手一巴掌,狠狠打在蕭循之臉上。
清脆的一聲,周遭霎時安靜,隻有風雪更兇,仿若野獸嘶吼。
蕭循之偏着頭,嘴角似有笑意,但下一秒他看到她垂在身側顫抖着的手,腕上正有一線血紅滴落。
那點似是而非的笑意一僵,眼眸微眯,瞬間成了怒意。
她竟真要為蕭乘風殉情。
好,好得很。
“姜明婳。”他語調很慢,像是在克制某種情緒,伸手将已經走到身後的孩子扯到姜明婳面前,:“你好好看看這張臉,是我污了蕭乘風的靈堂嗎?怕是蕭乘風還得謝我帶着他的女人和孩子來送他一程呢。”
姜明婳很想再打他一巴掌,可她的手怎麼也擡不起來,看着那男孩的臉,心髒像是要撕裂一般,連呼吸都覺得疼。
男童突然被扯過來,表情有些怯懦,正小心翼翼的擡着眼看她,那張臉赫然同蕭乘風如出一轍。
人死不能複生,又怎能返老還童?更何況蕭乘風的屍體還在她身側的靈柩裡。
“不……不可能。”她聲音有些發顫,搖着頭,死死咬唇壓住哭腔:“蕭循之,這孩子肯定是你從什麼地方找來的,就是為了騙我……對不對?”
她近乎期盼的望着蕭循之,帶着一絲絲祈求意味,這是從前絕無可能的事。
可蕭循之知道,隻要他點頭,下一秒這個女人就會翻臉不認人,叫人把他打出蕭家。
她一慣會使這樣的把戲,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所以蕭循之偏要撕碎她的期望。
他在她水霧彌漫的視線中站起身,随後大步走到靈柩旁邊,伸手去拿什麼東西。
姜明婳連阻止都來不及,眼睜睜看着他将蕭乘風腰間的玉佩拽了下來。
那是蕭乘風的貼身玉佩,平日裡寶貴的緊,就連她都不讓碰,蕭乘風死後,她想着要讓他帶着平日裡心愛的物件離開,特意給他系上的。
如今被蕭循之在這種時候取下來,她心中格外不安。
靈堂外,風雪簌簌吹亂白幡,支起的木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響,仿佛樓台即将傾倒的預兆。
“蕭循之,你住手,你不許碰乘風的東西!”
姜明婳試圖将玉佩奪回來,可她跪了太久,穿的又單薄,膝蓋紅腫身子僵硬,才站起來,整個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跌。
在她正前方便是靈柩,四角凸起,肉眼可見的堅硬。
起的太急,姜明婳眼前發昏,根本來不及反應,額角離凸起的一角越來越近。
腰上突然一緊,她被人往旁邊拉了一把,撲進男人沾滿風雪的懷抱中。
蕭循之聲音很輕,意有所指般落在她耳邊:“他的東西……我偏碰了,你待如何?”
在她腰上的手似乎輕輕摩挲了一下,随後收緊。隔着單薄的布料,他掌心滾燙的溫度讓姜明婳渾身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湧,心髒開始狂跳。
她莫名有種直覺,他剛剛那句話指的并不是玉佩。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