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結束訓練,賀昭急匆匆跑回宿舍。昨天發給連睿廷的消息,依舊沒有得到回複。
他心裡莫名升騰起一股焦躁。距離他們确認關系已經過去一個半月。期間才見了一次面,聯系時常趕不上趟。
這對于軍人來說實屬常見,即使是他亦無可奈何。
可連睿廷不同,他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像他們這種斷斷續續的聯絡,無疑是在消耗他本就不穩定的感情。更何況他上一段戀情就一個多月……
賀昭的心情簡直像懸在崖邊,一點風吹草動就足以令他腳下打滑掉落深淵。
早知道還不如跟着韓墨混,忙歸忙,好歹擱一個地方,見面方便得多。
“賀昭,有人找。”門外有人喊了一嗓子。
賀昭面色不虞,草草将手機揣進兜裡。
下午的演練比較激烈,初春寒重愣是搞出一身汗。他沒想着先收拾下,拖沓的腳步帶着濃濃的煩躁,在锃亮的地闆踩出沉重的悶響。
無非又是哪個不長記性的士官,整天一堆破事請示彙報,叽哩哇啦,跟群鴨子似的。
宿舍樓門口一左一右兩顆楊樹,光秃秃的還未抽出新葉,路燈下夜風徐徐,印在灰暗地面的樹影斑駁,宛若泛起清波的水面。
而水邊立着一個人,正饒有興趣地垂眸欣賞。
那人身量很高,穿着卡其色風衣,踩着一雙黑靴,單肩挎着黑色背包,頭頂迎風翹起幾撮小呆毛,雙手插在兜裡,微弓着背,身形随意地晃動,沒有一點軍人的如松站相。
賀昭眉心皺起,在腦海裡搜刮此人的信息,哪個家夥站姿這麼沒正形,欠練!
“你——”
對方聽到腳步聲,回頭望過來,眼尾小痣率先鑽進他的眼裡。
賀昭張大雙眼,激動溢于言表:“阿廷?”
連睿廷朝賀昭走近,把背包塞進他懷裡,哼道:“賀少校,你好慢~”
賀昭反應迅速撈起險些滑下去的背包,盯着這張朝思暮想的臉龐,幾分鐘前還忐忑不安的心,此刻倏地安全着地,嗓音因驚喜過頭顯出幾分滞澀:“你你怎麼來的?”
不怪他沒想到,來部隊探望需要提前審批,先前他們壓根沒提過這事。
“跟楊參謀來的,驚喜嗎?”連睿廷笑着摸了摸他冰涼的臉。
賀昭一把抓住臉上的手,偏頭吻了下掌心,将他拉入懷中,不太穩的氣流滾進耳膜:“驚喜。”
宿舍内。
連睿廷掃視了眼賀昭的房間,東西不太多,整體幹淨整潔。床頭桌面擺放着一盆紅色虞美人水晶花,邊上是兩人的合照。
一雙手從身後環上來,熾熱的鼻息黏糊糊地噴在耳後,嘴唇不甘示弱地種下一顆顆名為思念的種子。
連睿廷手往後抓揉了把賀昭的頭發,從兩臂之間旋向他,撫着他的後頸接吻。
一開始吻得很急,賀昭剛探進連睿廷的口腔,恨不得卷着他的舌頭吞進肚裡,像扔進水裡的鈉,迅速發生劇烈反應,絲毫不留餘地。
連睿廷撫摸着他的後頸,一點點将吻慢下來。躁動的野獸變得乖馴,唇舌漸漸交纏出缱绻的意味。
直到嘴巴漫起一點酸麻,連睿廷及時結束親吻,在賀昭下意識追過來時,鉗住他的下巴,眨巴眼問:“下午訓練量很大麼?”
“下午演練。”賀昭老實回答,答完忽然意識到什麼,人瞬間閃出兩步之外,抓起衣領聞了聞,臉色精彩紛呈,最後化成羞憤欲死:“我我……靠,看見你我腦子懵了,我去洗個澡!”
連睿廷拉住他,忍着笑說:“單純關心下你,晚上不是還要集合嗎?洗了也白洗。”緊接着轉移話題:“你吃飯了嗎?”
賀昭看着他溢出笑的鳳眼,心情着實複雜。偏偏遇上大演練,形象全沒了,虧他們剛才吻得那麼動情。
“還沒,”他暗自吐氣,努力讓自己忽略掉這個糟糕的事實,按着連睿廷的肩膀坐到床上,握着手蹲在跟前,“你吃了嗎?我給你帶飯。”
“不用,”連睿廷捏了捏眉心,悻然道:“路上太颠簸了,晃得我惡心,沒什麼胃口。”
“嬌氣,”賀昭笑了下,語氣裡卻夾着一絲心疼:“前天下大暴雨,山體有些滑坡,我們還沒去清理,我看看有沒有湯或者熱瓶奶,多少吃點。”
“好,”連睿廷沒再推辭,“你快去吃飯吧。”
“嗯,很快回來。”
人走得匆忙,連帶着門一聲嘭響。房間空氣震顫了幾息,歸于安靜。
連睿廷直愣愣往後一躺,枕着豆腐塊被子,悠閑地點開手機。
薛三十分鐘前發來消息:到了嗎?
ting:嗯嗯,沒想到路途這麼颠簸,少有坐車這麼難受的時候。
san:師傅說前天下了場大暴雨,我在你包裡放了氣泡水和巧克力。
連睿廷立即起身翻開背包,裡面果然有一些零食。
連喝了幾口草莓味的氣泡水,嘴裡的苦澀總算散去,他掰了塊白巧,含着躺回床上,薛三發來一張飯菜的照片。
san:師娘以為你也會來,做了你喜歡的闆鴨。
ting:早知道先去師傅那,這邊路況估計也清理出來了。
師傅是薛三的武術老師,在離部隊不遠的武館,同時也是部隊的特聘教練。
放假後兩人分頭行動,連睿廷搭楊參謀的順風車來找賀昭,薛三則趁機看望許久未見的老師。
最初薛三跟随師傅學武,連睿廷沒少過去湊熱鬧。知道自己不是學這塊的料,勉強學了一點耍帥的花架子,就沒再自讨苦吃,反而和師娘交上朋友。
師娘是南方人,做的菜偏辣,他雖然能吃,總體口味還是偏清淡,一道闆鴨焖蘿蔔深得他心。每次過去師娘都會特意給他做。
san:師娘說等你來再做給你做,買了好幾隻闆鴨【吃瓜】
ting:【耶】
賀昭回來的時候,連睿廷正趴在床上沉迷手機,小腿彎在空中,像兩條尾巴前後搖來搖去。
“阿廷,我請食堂煮了馄饨。”他把打包盒放在桌上,走到床邊俯身去親連睿廷。
連睿廷翻過身,就這樣面朝上和他接了個淺淺的吻,坐到桌邊吃賀昭帶來的馄饨。
熱氣騰騰的馄饨飄着香油,蝦皮紫菜和蔥花,個大皮薄餡多,底下沉澱着切碎的榨菜粒。他已經緩過坐車的不适,此刻聞着食指大動。
房間一時安靜得有些突兀,連睿廷擡眸看向對面的人——托着腮嘴角上揚,目光灼灼。
“下午演練的主題是什麼?”他覆上賀昭搭在桌面的手,摩挲兩下指節,舀起一顆馄饨輕輕吹氣。
賀昭把他的手翻過來,掌心光滑,生命線清晰且長,代表愛情的那條線延升至食指,紋路分明,沒有複雜的分岔,該是極為順暢的人生。
他用指尖比劃着那條愛情線,語速緩慢地叙述。
二十分鐘後,賀昭被叫去參加集體活動,之後集合點名,再回來已經九點多。
初春天氣仍舊很冷,連睿廷早早地洗漱上床,窩在軍綠色的厚被裡玩手機。
賀昭進門隻看到毛毛的黑腦袋,硬生生止住過去親人的沖動,鑽進浴室洗澡。
吹好頭發放下吹風機,剛巧對上連睿廷的視線。軍綠色的被子和枕頭襯得他的臉分外白皙,燈光鍍上一層釉,嘴唇紅裡透亮,眼睛深邃又明亮。
賀昭隔着幾步的距離與他對視,喉嚨不自覺滾了滾:“你帶了東西嗎?”
“什麼?”
“套。”
連睿廷往被子裡縮了縮,“你不累嗎?明天有早操。”
“忍不了。”賀昭徑直去翻他的背包,在夾層裡找到東西,扔在床頭,脫得光溜溜鑽進被子,壓在他身上迫不及待地親吻。
異地太糟糕,加個紀律就更糟糕,無法及時傳達的心情時刻積攢到心裡,發酵出難以忍受的不安和渴望。
唯有當脹的滿的滋味填補空虛,屬于那個人的氣息入侵到身體内部,沉甸甸地覆蓋掉難以忍受的不安和渴望,他這才覺得自己是完整的。
Alpha的本能促使賀昭咬上連睿廷的腺體,細細地齧咬,稍微用點力刺破脆弱的皮膚,耳旁便響起一聲悶哼。
他克制住标記的欲望,反複舔吮那塊嫩肉,滲出來的信息素像引線,穿過四肢脈絡,茲拉着在血管裡燃起火花,将厚實的被子烘得燥熱,濕黏地與身體摩擦,于是人越來越濕,被子越來越重。
眼見賀昭愈發失控,連睿廷擔心他明天早操難受,慢慢拿回主動權掌控節奏,用吻用愛撫編織一張溫柔的網,将身下的人包裹起來,融化他的意識,繳械他的反抗,彼此的皮肉彙聚在一起。
結束後連睿廷捋了把頭發,擁着他到浴室洗漱。
熱水下他們做了第二次,依舊是連睿廷主導,賀昭已經變成蛛網上的獵物,任人擺布的傀儡,隻會機械地往他身上烙下一枚枚紅豔的花。
翌日賀昭出操回來,時間還不到七點半,連睿廷仍在熟睡,在他的床上,他的被子裡,他的枕頭上,在他的身體裡。
賀昭想吻他,又擔心擾了他的睡眠,隻好用目光親吻,一個半月的愛欲傾巢而出,露在被子外的小半面容沾上綿密炙熱的吻。
沒多久到訓練的時間,賀昭俯身啄了下連睿廷的額頭,留下一張紙條便匆匆趕去集合。
等連睿廷看到紙條已經九點多。
吃掉賀昭帶回來的早餐,回完薛三的信息,他拿起畫本離開宿舍。先到楊參謀辦公室打招呼,大緻了解了方位,朝訓練場地的方向閑逛過去。
今日陽光明媚,時有冰涼的風吹拂,空無一人的路上顯得十分冷清。
連睿廷沒接近場地影響他們訓練,半途挑了個台階席地而坐。
視野平坦,伫立着幾顆光秃的樹,枝桠橫生,細看表皮突起許多葉芽,亟待一場寒意消散的春風,簌簌冒出新葉。
他眯着眼曬了會太陽,翻開畫本,漫不經心地勾畫。
近年來動筆的次數逐漸減少,回國後忙着法考,一茬接一茬的案件充斥着日常生活,沒多少閑情逸緻坐下來花幾個小時完成一副畫作。
阮女士深表遺憾,她一直以為連睿廷會繼承自己的衣缽,成為和她一樣出色的畫家。不過遺憾歸遺憾,她依然支持連睿廷的決定,支持他成為任何他想成為的人。
樹影緩慢地縮短,畫紙翻了兩頁,他在紙上畫着畫,空間裡他同樣構成一幅畫挂在别人的眼前。
小趙是炊事班一員,扛着一筐蔬菜路過,遠遠看見一個人埋頭坐在石階上,卡其色外套與部隊基調不太相符,引得他頻頻側目,腳下的路偏成大弧線。
他的腳步聲提醒了對方,那人回頭一瞥,沐浴在陽光下的半邊臉暈開金色的絨毛,琥珀般的眼珠嵌在上挑的縫隙裡,睫毛泛着光,拓下淺淡的陰影。
一明一暗,一金一銀,将他的五官凸顯得立體精緻,透出一種不真實的美。
媽呀,天仙!
常年泡在五大三粗士官堆裡的小趙,很沒出息地心中驚歎,直接傻愣在原地。
倒不是他沒見識,再好看的臉經過長時間的日光摧殘也會變得粗糙。無論alpha還是Omega,每次訓練完帶着一身汗味進入食堂,混雜着各種溢出來的信息素,那現場堪比生化洩露。
他沒敬而遠之就不錯了。
而眼前的人,比他在網上刷到的明星網紅還漂亮,怪不得他的心髒怦怦跳吧!
“你是炊事員?”
呆愣間,“天仙”走到他身邊,小趙恍然初醒,看向比他高了大半個頭的人,那張臉直直地靠近,瞬間把初春的陽光都煨熱了。
小趙感覺臉燙得不行,支吾吭聲:“啊,嗯嗯,是是的。”他暗自唾棄沒出息,挺直腰,迎上那人的眼睛,“你,你是誰的家屬?”
他的臉紅得跟蘋果似的,連睿廷頓覺有趣,睜着眼開始胡謅:“我是楊參謀請來做宣傳工作的,意在弘揚新時代的軍人面貌,剛從訓練場過來,方便去你們炊事班看看嗎?”
小趙正經起來:“可以,我帶你去。”
連睿廷噗地一笑:“你就這麼相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