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悅本來隻打算認真當個傾聽者，但聽到這裡，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不錯。”方縣令颔首道：“吳縣是前往省城的必經之地，因此商人往來十分頻繁，碼頭乃貨物運輸的重要關口，我自然十分重視，早早便安排了人手在此地巡查。”

“但那日，卻有差役來禀，說是有一船貨物十分可疑，深夜出發不說，還遮遮掩掩的不讓瞧，且面對差役，态度十分嚣張。”

“盡管當時已是深更半夜，我聽完差役的禀報，仍是急匆匆地便趕了過去。”

齊雲霆表情凝重道：“為首之人可是趙廣全？”

方縣令并不奇怪他們知曉趙廣全的名字，這座小屋乃是那夥人的落腳點，如今已全部被安排成了宸王殿下的人手，那趙廣全想必定是已被他們抓獲了。

于是，他點點頭道：“正是。”

“我第一眼瞧見他，便知他是個刀口舔血，窮兇極惡之徒。”

方縣令苦笑道：“即便我身着官服，他也并不将我當回事。”

“我身邊差役不過寥寥數十人，其中也不知是否有被他們收買了的，對方卻有二三十人，且個個都是見過血了的，我自知即便拼盡全力也拿不下他們，便想着拖延些時間，可趙廣全卻看出了我的打算，直接動起手來，我們不敵，終究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将人給運走了。”

聽到這裡，齊雲霆已是怒極，他嘴唇緊抿，雙拳緊握，整個身體都因憤怒而緊繃着。

這夥人實在嚣張至極，如今看來，讓趙廣全就那般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方縣令長歎了一口氣，才接着道：“我隐約意識到，他們這般狂妄，定是有所依仗，無外乎是與王宮貴族或是朝中重臣有所牽扯罷了。”

“我也想過将此事上奏朝廷，但當時朝堂動蕩，我唯恐求援不成反倒打草驚蛇，細思過後，就還是作罷了。”

齊雲霆自然知道他所說的是何事，當時，那人已是年邁，卻仍緊握權利不肯放，皇子們則是為了皇位鬥作一團，即便是知曉此事，怕是也無人肯管。

便是他與皇兄，那時也隻能小心隐藏，如此說來，方縣令的選擇也不能說是錯的了。

“但若要叫我放任不管，我卻也做不到，思來想去，便隻有假意加入他們，打聽幕後之人究竟是何身份，即便打聽不成，他們再行此事時我也可阻攔一二。”

“我用了幾日排查出了身邊有異心的差役，又火速招募了些性情耿直之人進入衙門，許是他們并不将我當回事，因此我輕易便查出了他們其中幾個落腳點。”

這本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說到這裡，方縣令的臉上卻并未露出任何放松之意。

他緊皺眉頭道：“雖因祖制，我朝向來便對拐賣一事嚴查到底，但當時，朝廷無暇顧及地方，先皇也并不像當今這般如此重視此事，刑罰自然也沒有如今這樣嚴厲，因此那夥人可謂明目張膽，落腳之處也不止一處。”

“我心知，我若是立即動手營救，定會讓那夥人懷疑到我，但是我既知這群姑娘即将被賣，又如何能視而不見，于是，我便趁着趙廣全不在，讓人僞裝了身份悄悄将她們救了出來。”

“沒過幾日，趙廣全果然找上了門來，隻是再如何，他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在衙門向我動手，且他确實也無法确定此事是我做的，我順勢逢迎了他幾句，直言道願意加入他們。”

方縣令想到當日的場景，仍覺得心有郁氣，他自然不是為了自己的臉面，為百姓着想本就是他作為一地父母官應當要做的事，為此丢了面子又何妨。

他驚駭的是那趙廣全作為一介白身，面對官員低聲下氣的恭維，竟是習以為常，由此可知，他幕後之人的身份是何等了不得了。

即便如此，為了心中的正義與良知，他也不得不盡力謀劃，隻求有一日能将他們一網打盡。

“他不知出于什麼考量，竟是答應讓我加入他們，但他并不信任我，反倒對我很是防備，我的打算也少有成功。直到當今登基，大肆嚴查拐賣與聲色場所，他們才謹慎了許多。”

“這些年我倒也不是一無所獲，我本想将此前搜集到的證據交給聖上，但是趙廣全卻對我很是提防，我想方設法也無法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将消息傳出。”

“如此一耽擱，竟就兩年過去了，直到前幾日，趙廣全突然失去了聯系，便是他那些手下，我也未曾看到他們的身影，我隐隐意識到，他或許是出事了，若真是如此，那便是我的機會了。”

“但我唯恐這又是他們設下的計謀，隻為引我露出馬腳，無奈之下，我便隻能冒險來到他們的藏身之處進行打探，我計劃遠遠看上一眼，如此一來，既不會暴露我，又能知曉他們的情況，卻沒想到......”

方縣令并未繼續說下去，但他們都知道了他想要說的話。

齊雲霆沉聲問道：“那些證據你都放在何處？”

方縣令本就打算将證據交給宸王殿下，此時自然不會隐瞞，他直言道：“我将其藏在了縣衙隐蔽處，現在我就可領齊公子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