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心馳神蕩,心潮疊起,那輕柔的臂彎,圍住了盧彥則的肩膀,雪白的衣衫撲簌垂下,和漆黑烏發一起,猶如世上最雅緻的水墨畫。
他們抱着吻了很久,分開的時候還難舍難分,隻見盧彥則輕聲在鐘少韫耳畔說,“那八年,是我對你不住,你不能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我就走了,連個信兒也不留。”
人世間的别離大抵如此,有時候你以為江湖山高路遠,說不定會重逢,但多的是無聲無息的永别——有些人,說看不見,就真的再也看不見了。
歲月容不得刻舟求劍,有些人,不去追就沒機會見;有些話,不說就沒機會說。
“好,我不走。”鐘少韫下巴墊着盧彥則的肩膀,“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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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盧臻其實已經想動身了,他趁盧彥則在校場練兵,讓陳宣邈留信,自己孤身跑去驿站打算回去,而不是留到明天早上。
沒成想剛好遇見一個傳信的腳夫,手持一封插着雉羽的書信。
腳夫和驿站的人說了說,二人立馬傳遞書信。這是大周傳訊的手段,一般加急文書,要經過重重人手,因為不可能一個人騎千裡,大家隻能像接力一樣。于是他把腳夫叫過來,“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腳夫不明所以,待盧臻把自己魚符取下,才誠惶誠恐叉手行禮,“長安!長安有變!盧公,您是要回長安?”
盧臻不明所以,“是啊。”
“不要回去了!”腳夫語氣激動,“逆賊作亂,京師陷落,整個關内已經警戒,陛下讓盧帥召集西陲兵馬,進京勤王!”
盧臻心道不妙,“那魏博呢?魏博可傳來消息?韓相不在京師?”
“都……”腳夫歎了口氣,“京師具體什麼情況,小的也不知,隻知道逆賊屠殺了不少公卿世族,具體是誰并不知曉。”
盧臻一下子頭暈眼花差點躺在地上,全賴腳夫扶持才坐穩。按照距離,消息傳到魏博可能還要兩天,這兩天,足夠很多變數發生。皇帝在哪兒,韓粲呢,以及逆賊到底是誰,他的家眷可都還在?他頓覺胃裡翻江倒海,中午本就沒吃多少東西,又想全吐出來。
恰巧此時盧彥則快馬加鞭趕至,盧彥則心底裡還是不願意看到父親一走了之的,“爹!您怎麼說走就走了!”
盧臻在驿館大唐内按揉着太陽穴,“長安,回不去了。”
一看是盧彥則趕至,腳夫辨認無疑,将手裡的信遞給盧彥則。
“逆賊,是雲骧軍兵馬使,李愉。”盧彥則環顧左右,這會兒鐘少韫慢悠悠也騎馬趕了過來。
“關上門,你去隴西行營,找陳宣邈來,我要跟他商議要事。”盧彥則跟腳夫吩咐道。
驿站主人頭次見這陣仗,當朝宰相和一軍節度,竟然聚集在一塊兒,便把周圍看熱鬧的路人全部打發了出去,自己也知趣地關上門。
“李愉造反的理由,是手底下人因為糧饷遲遲未發,所以嘩變。也是,今年效節軍本就占了一大筆支出,而平戎軍入蜀也花了不少,雲骧軍大大小小平叛數起,倒顯得沒那麼出衆,所以在分賞賜的時候可能就落下了。”盧彥則把書信呈遞給盧臻和鐘少韫。
“韓相一力選拔出來的精銳,竟然說反就反。”盧臻憤恨道。
“雲骧軍之所以是精銳,主要在選拔的時候也出了力,多數是流民。韓相這麼做,有意效仿當年的北府兵,事實證明,這支流民軍隊也發揮了很大作用。”鐘少韫分析得頭頭是道,“但流民善鬥,一次意氣之争,就能釀成巨禍,韓相以為雲骧軍牢牢握在手中,反而是忘記了他們的本性。”
“李愉原名賀蘭愉,是多年前歸降的賀蘭部狼主,陛下考慮他帶兵周全,又和韓相關系不錯,就讓他接了韓相的班,執掌雲骧軍,賜國姓李。原本這麼做是為了控制韓相的兵權,但沒想到,李愉有自己的想法。”盧彥則道,“他這麼一反,正好在皇城根下,燈下黑,為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
“可關内勁卒萬千,他如何能保證自己能順遂篡位?”鐘少韫問。
“所以他肯定要劫掠——京師瓊林庫就是他下手的第一處,而他也決計不能據京師固守。”盧臻心裡仿佛有了一張輿圖,“東出。”
鐘少韫心下一驚,“他們會攻其他的城池麼?”
“關西富庶之地比不過關東。”盧臻已經能預料到叛軍的路線,“往東,洛陽,魏博,淮南,江甯,都是富庶之地。”
“溫相還在魏博沒有回來。”盧彥則啧了一聲,“糟了!”
“溫相有危險……”鐘少韫當即明了盧彥則的言外之意,“京師,魏博,像是兩個彀,引誘我們往裡跳,可是幕後之人,到底想做什麼呢?”
此時,噔噔噔的敲門聲過後,陳宣邈出現在了門口,“盧帥,什麼事?”
“我現在是西面行營都統,掌握西陲各州軍事。”盧彥則把書信給了陳宣邈,“走,收拾收拾,該真刀真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