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蘭殊等待着雲霞蔚的反應,隻見這舅舅翻了個面,原本趴着,這會兒平躺。他盯着房梁,滿懷心事,怎麼也想不明白,為啥這小外甥給他露了一手。
“你喜歡的那人,他對你好不?倒貼的事兒咱不幹哈。”
“對我挺好的。”溫蘭殊依舊趴着,雙手撐下巴,月光透過戶牖,灑在窗前。
“你是真喜歡,不是一時興起?”雲霞蔚反複确認,似乎比溫行還在意老溫家有沒有後,“或者說你是真确定了,你不喜歡姑娘,喜歡郎君?”
“唔,是的。我以前沒喜歡過什麼人,同齡郎君都在跟姑娘眉來眼去,那時候我沒什麼感覺,卻對小時候隻見過一面的小孩念念不忘。”溫蘭殊娓娓道來,陷入了溫暖的回憶,“他打翻了那爐丹藥……”
“就是這小子啊!”雲霞蔚怒氣沖沖,“害得我家小蘭……”
溫蘭殊爽朗一笑,“都過去啦。我看到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覺得他眼睛很好看,就……給他洗了洗澡換了身衣服。他很聰明,我想讓他待在我身邊,可是後來睡着了,醒來的時候他也不見了。”
“小蘭你可真是……”雲霞蔚恨鐵不成鋼,“這人來你家裡鬧騰毀了你的藥,結果你又是給人家新衣服又是給人家洗澡。怎麼說你呢……”
溫蘭殊眨巴着眼。
“罷了,你打小就不規矩,能這樣反而挺正常的。”雲霞蔚遂不再勸,“你告訴你爹了沒?”
“沒呢。聽您這麼一說,我又不敢講了……”
“咳。你什麼時候把人領來給我看看……我給你掌掌眼。”
溫蘭殊沒想到這舅舅竟然接受得這麼快,“好啊。您不生氣了?”
雲霞蔚伸了個懶腰,今天說了不少話有點疲憊了,“我生啥氣,人各有命,你喜歡男的女的這日子還不是得過?而且我要是逼着你娶媳婦,人家姑娘多委屈啊,你又不喜歡人家。”
溫蘭殊也躺了下來,“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得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把我家小蘭迷成這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要是憋了壞心眼我肯定削他讓他知道我的厲害……”
溫蘭殊笑道,“好,都聽您的。”
交代完一切,雲霞蔚摸了摸外甥的頭,“睡吧,明年舅舅帶你回晉陽。”
這句承諾莫名讓溫蘭殊安心,也許隻有雲霞蔚的不為世俗所拘束的性格能讓他在皇權傾軋下喘息片刻。
他并不知道承諾是否能成真。
但遙遠的晉陽是溫蘭殊栖息内心之所在,一提起仿佛隻有美好的回憶。汾河夜月,千年晉祠,天龍山,望川亭,難老泉……镌刻在他心中深處。
他願意相信這是真的,他總有一天會回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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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醒來,鐘少韫手上的傷依舊透過紗布滲出血,隐約有無法愈合的架勢。盧彥則側身躺在他身邊,掰開鐘少韫微蜷的手心,心緒複雜。
昨晚要不是他及時控制,踢開鐘少韫的手腕,那麼現在旁邊躺着的就是屍體了。
可鐘少韫還是不死心,在盧彥則握住刀柄回鞘的時候甚至空手握着白刃,想讓刀鋒刺入自己的胸膛。
如此一來手上有了很深的傷疤,筋肉白骨都露了出來。鐘少韫本來就沒多少肉,盧彥則甚至有錯覺,那就是刀可能劃到了鐘少韫的骨頭。
鐘少韫這晚睡得不安生,經常會驚醒,盧彥則覺淺,基本上鐘少韫一動作也就跟着醒來。營帳沒有窗,四周暗暗的,鐘少韫縮成一團把頭蒙在被子裡。
“他們來了!”
這是鐘少韫一直說的話。
盧彥則沒奈何,隻能把被子掀開,剛睡醒的聲音還有些不耐煩,“沒人來,是我,你能看見嗎?”
鐘少韫兩隻手都包了紗布,可惜血難止,又滲出來一點兒,盧彥則剛想起身去旁邊雜物架上給他拿,就被他圍住了脖子。
“别走!彥則,你不要我了……”
盧彥則疑窦叢生,鐘少韫這是因為沒達到他的預期,所以先扮可憐?那這代價未必太大了。可是盧彥則沒辦法,鐘少韫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趴在他身上,要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反複确認盧彥則還在,這不是夢,才稍微安心。
“我去給你換紗布,不會走的。”盧彥則拍了拍鐘少韫的頭。
“你要是對我能有對你弟弟十之一的好,我還怕什麼呢?”
盧彥則想了一晚上都沒想明白為什麼鐘少韫一直要跟盧英時比,不至于連這個都在意吧?那是他弟,血濃于水的弟弟,族譜倆人都挨着的。
但他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