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下風鈴悠悠,銀杏葉落了滿地,整個世界一片金黃,配上那一盞盞隔三步就有一個的燈籠,鐘聲之下,原本莊嚴肅穆的佛寺,竟也溫暖了起來。溫蘭殊的黃衫快要和周圍的暖光融為一體,眸底下是金黃的輝光,君子如玉。
蕭遙把木匣子放在欄杆上,拆開一看,裡面是一對金跳脫。
這跳脫并非渾然一體,而是一截一截連起來的鍊條,中間還鑲嵌着綠松石,花紋亮麗,暗夜流輝,首尾處有鎖扣,啪嗒一聲,蕭遙把其中一條戴在了溫蘭殊手上。溫蘭殊平時很少戴飾物,如此鋪張又璀璨,也不符合他的作風。
“你給我這個……”溫蘭殊有些不大好意思,“男子很少戴跳脫的吧?”
“何以緻契闊?繞腕雙跳脫。”蕭遙滿意地笑了笑,“其實你戴與不戴,都沒什麼,我就是那天讀到這句話,想給你打一對。”
溫蘭殊仔細端詳着,蕭遙趁機把另一條也戴了上去。
“挺貴重的,大小也剛剛好。我得還個禮吧?”溫蘭殊問。
“行啊,先記下。”蕭遙又是欠欠的語氣。
溫蘭殊這才覺得不對,為什麼跟蕭遙在一起,總是他欠蕭遙人情,一旦蕭遙給點兒好處,他就得盡數還回去?思及此,他縮了手,“不行,不能這樣,算起來我還你不少了,你一直說我欠你人情,也好意思?”
蕭遙往前,将溫蘭殊逼到了牆根,“是嘛。”又像上次那樣,側臉聽溫蘭殊的胸膛,“這次也很快哦。”
溫蘭殊頓了頓,下一刻抱住了蕭遙的背,“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能給你的不多。”
聞言,蕭遙蓦然擡起頭來,緊緊抱着溫蘭殊,“因為天底下就一個溫蘭殊。”
溫蘭殊眼眶濕潤,淚花落在了蕭遙的衣襟。蕭遙的懷抱是那麼溫暖,糅雜在一片金黃之中也不突兀,他眉峰上挑,眼神銳利,卻在這時候有了萬千溫柔,迷離得讓溫蘭殊心醉。
溫蘭殊沒見過蕭遙這麼不講道理的,若說他的世界是一片銀杏葉落地的金黃,那麼蕭遙就是突兀闖入其中的鷹隼,長嘯盤旋,卻又甘願在他面前俯首,隐藏爪與喙,隻拿翮羽來面對他,溫柔又小心翼翼,教他如何不動心?
喜歡,有時候就這麼簡單吧?
接下來他們怎麼去禅房的他也已經忘了,隻覺得整個人飄忽在空中,若非有蕭遙牽着,隻怕要被說是失魂落魄。禅房裡有一尊觀音像,床褥業已鋪好,佛寺經常會收留路過的香客,所以這些安置賓客的禅房都會妥善打點好。
溫蘭殊還以為蕭遙想去床上,但是門關上的那一刻,光芒被隔絕在門外,蕭遙轉過身,把他壓在門上。
兩個人都大喘氣,溫蘭殊臉頰紅透,耳根發燙,蕭遙先是支着門,把溫蘭殊圍在自己臂彎下,吻他的耳垂和脖頸。
溫蘭殊能看到觀音像,還能看到蕭遙的頭在上上下下,啃咬着他。
他後仰着,脖頸修長,猶如鶴一般。
蕭遙縱手伸入單薄衣袍,在對方清瘦的身體上恣意親吻吮吸,把喘息聽了個真切。他向來不老實,當着觀音像也是如此,溫蘭殊被他玩弄得心頭火起,不禁輕輕呻吟了一聲。
外面剛好聽到有人經過,溫蘭殊忽然閉上了嘴。
“主子,這是你要的經書。”
“走吧,回宮去。我剛剛好像聞到了什麼……”
蕭遙一聽是李昇,輕笑之餘,咬了咬溫蘭殊的鎖骨。四周迅速安靜下來,落針可聞,溫蘭殊緊閉着嘴,要是李昇真的推開門,該怎麼解釋?
李昇對他的氣味和聲音格外敏感,敏感到了一種他難以理解的程度,身上那股因丹毒而湧現的香氣,在李昇鼻子裡比秋日的桂花還馥郁。
“溫侍禦好像已經回家去了。”
“不對,這兒有動靜。”
溫蘭殊咬着嘴唇,緊閉上眼,整個人大氣也不敢出,蕭遙擡眸就看見了他緊繃的下颌,那雙手攀在朱門上,紋絲不動,猶如被定身一般。他覺得怪,溫蘭殊并沒有對不起李昇,為什麼會在這時候緊張起來?
難不成李昇眼裡,溫蘭殊真的是“男寵”?他們二人關系到底如何?蕭遙以前從未細想過這個,也沒問過溫蘭殊,畢竟對方從未提起過,偶爾一問也是諱莫如深。
李昇的腳步聲近,在二人玩鬧的朱門前頓足,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敲門,手頓在半空,将敲未敲,思慮片刻,還是不要了。
“可能是我聽錯了吧,我太想他了,聽錯也未可知。”
說罷,人影消失。
蕭遙猶如遭了當頭棒喝,李昇竟然如此敏感,能聞到溫蘭殊的氣味,一兩句細碎的嗚咽也聽得出來?他狐疑地看着溫蘭殊,對方竟是黯然神傷。
也對,要不是李昇,溫蘭殊何至于流言四起,毀譽參半?一個光風霁月的人,被說成是男寵、禁脔,導緻他一開始也有所誤會。
這手段下作,讓他更瞧不起李昇。
他抱起溫蘭殊,輕輕将其放在床榻上,“子馥,你不是一直問我,我為什麼喜歡你嗎?”
溫蘭殊不語,眼角的水珠蓄積着不肯落下。
“因為你很好,所以我喜歡你,沒有别的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你明白嗎?”
“觀音大士看着你,我就當你說的是真話。”溫蘭殊道。
蕭遙握着他的手,“何以緻契闊,繞腕雙跳脫……”
這晚溫蘭殊一反前幾天的被動,甚至有些主動。于他而言,需要是一種更甚于喜歡的情感。因為需要,所以害怕,害怕被抛棄,害怕欺騙,害怕背叛,他能拿出來的東西不多,蕭遙動心的理由也雲裡霧裡的,他像是踩不到實處,茫然失措,患得患失。比起前幾次的被動承受,他第一次生了主動對蕭遙好的念頭,因為他需要,所以要改變姿态。
他膝蓋抵在蕭遙身側,腳背繃緊,又彎下身咬蕭遙的衣角,眼角流淚,被輕輕拂去。
金跳脫被蕭遙綁在溫蘭殊腳踝那裡,月光一照,瑩白如玉的腳腕像是被鎖住了似的,把他綁在蕭遙身側無法離開,也讓蕭遙離不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