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後溫蘭殊被單獨留下,與一衆在廊下用餐的官員不同。這種單獨去往偏殿的行為更像是寵狎,官員們低着頭吃自己的飯,唯獨蕭遙望着溫蘭殊的背影。
一旁的韓紹先戳了戳蕭遙,“蕭九,你看什麼呢。”
韓紹先是韓粲兒子,平素跟蕭遙走得挺近,因此有必要掩飾。蕭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什麼,溫侍禦怎麼不和咱們一起用飯?”
“你在西川久了,不明白宮裡這些事兒也正常。陛下偏寵溫蘭殊朝野上下誰人不知?這會兒估計拉着人家開小竈呢。”韓紹先打趣道。
廊下禦史眼如鷹隼,二人并不敢過多交談,說了這兩句話後就低着頭各吃各的了。蕭遙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總覺得溫蘭殊這次被單獨叫過去沒那麼簡單。
他嚼着羊腿上的炙肉,撒了把茱萸,長安的菜太清淡了,盡管帶着點兒辛,比起來還是不如蜀中的鮮香。蕭遙這一舉動吓到了一旁的韓紹先,“你把茱萸當飯吃呢?”
蕭遙這才意識到碟子裡所有的香辛料被他一股腦兒全倒進了碗裡,“哦沒什麼……還好。”
韓紹先就這麼看着蕭遙旁若無人地大吃大嚼,心裡默默豎起個大拇指。
這邊溫蘭殊被帶去了偏殿,宮人都已經熟悉他了,見他一來就笑語嫣然行禮。他回以一笑,自廊下步入堂前,李昇立于此處等待已久,兩棵石榴樹随風搖曳,樹影婆娑。
李昇個子竄得很高,溫蘭殊都得仰視。他拉起溫蘭殊的手,大跨步進了殿内,一過左邊的隔斷,就有宮女放下簾子,彎腰後退離開,還順手帶上了門。
周圍沒什麼人了,李昇箍着溫蘭殊的肩膀,“小殊,你瘋了?你去那裡幹嘛!令狐鎮和你關系沒那麼好,你就不怕他讓你出個什麼意外?”
“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爹在路上颠簸!他這些年身子一直很不好,蜀中道路難行,他怎麼受得住?”溫蘭殊的肩膀被他握得發痛,雙拳緊握,這李昇還真是一點也不為溫行考慮啊!
“你想借此機會離開我?”李昇半信半疑,因為溫蘭殊有足夠的理由和動機離開他,所以他不得不做這種揣測。
“我怎麼可能逃得掉!你不是也說了,我逃不掉的,你到底在不放心什麼!”溫蘭殊聲音波動起伏,歇斯底裡,眼眶裡已有濕濛濛的水光。
李昇心弦被波動,原本蹙的眉頭微微舒展,“我當然不放心,我怕你忘了以前的話,小殊,你太絕情了。”說罷,他抱住了溫蘭殊,按着對方脖頸,一隻手就能扼斷咽喉,盡管他不會這麼做,“你說你不會逃,那證明給我看。”
“證明?”溫蘭殊微微錯愕,這要怎麼證明?
然而周圍的環境無形之中提醒了他,李昇想要的證明是什麼。
“你……”溫蘭殊咬牙切齒,他真的不想這樣,可李昇非逼得他如此,用最下等的手段來投機取巧,讨好君王,他讀了君子訓,沒有一則是教他這麼做的。
他剛強得不願低頭,李昇先是松開了他的臂膀,緊接着捧起他的臉頰,蓦然湊近,快到溫蘭殊來不及閉眼。
溫熱的唇瓣覆蓋了上來,唇吻相貼給溫蘭殊帶來了詫異,給李昇的卻是亢奮。李昇扳開溫蘭殊緊閉的牙關,舌頭在溫蘭殊口腔裡靈活地掃來掃去,要将他吃幹抹淨。
李昇又舔着溫蘭殊的牙齒,可惜溫蘭殊不配合,本該激烈的唇齒交合變成了李昇單獨一方面的撩撥。李昇隻好吮吻着,那斷斷續續的吻帶着愛意與侵略以及占有,不到一會兒就吮得溫蘭殊嘴角發紅。
親吻的感覺太奇怪了,像是口腔裡多了個異物,溫蘭殊被這強制性的吻攫取了感官意識,情欲終于可以和翻江倒海的厭惡分庭抗禮,短暫消解權位不對等帶來的罪惡。
李昇親了他!
松開的那一刻溫蘭殊是這樣想的,他萬萬沒想到當初瑟縮的小男孩吻起人來竟是這麼個生龍活虎的架勢。他頗有些傷感,想到被騙的那幾年,原來這人一開始就心懷鬼胎,原來同榻而眠的日日夜夜,都摻雜着情與欲。
“證明給我看啊,小殊。”李昇幽幽在溫蘭殊耳側道,“你想查渭南的地,又想去查權從熙,當然可以,隻是你得有旌節,天子禦賜的旌節啊。”
溫蘭殊手背如萬蟻啃噬,那雙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欲望,又像火焰,灼得他身體發痛,無形之中把他的衣服剝了個精光,他畏懼,想要把手腕從李昇的手裡抽出來,卻無可奈何隻能越陷越深。李昇對他的企求與渴望越釀越洶湧,終于成了滔天巨浪。
他木然不敢動,當年在群山之中尋到的李昇還是幼虎,他當做了貓,原以為這貓無依無靠需要他的庇護,沒有想到養虎為患,這老虎還一心隻盯着他,眼裡閃着許久未曾進食的饑餓的光,也許這就是虎視眈眈吧。
李昇也在養他,不同的是李昇養的是獵物,五年來不能吃不能咬快讓李昇發瘋了,再也無法忍受隻能看的痛苦最終顯出原形。
讀書人克己複禮,如此不加掩飾的欲望讓溫蘭殊害怕,他的手腕如同被剮了一層鮮血淋漓的肉,他也不再是自己,一切名位如煙消雲散,和一具行屍走肉沒什麼分别。李昇解開他的盤扣,吻他的脖子,又不高興狠狠咬了一口最脆弱的地方,溫蘭殊不出聲,這點痛和心裡的痛比起來不算什麼。
他穿沒穿衣服還有區别嗎?可憐他在李昇面前晃了五年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飛蛾撲進蛛網尚且知道掙紮,他不僅不掙紮還主動越陷越深。想到這兒溫蘭殊終于流了滴淚,剛好落在擡頭看他的李昇臉上。
“不要哭。”李昇替他拂去淚花,“我愛你,你要天下我也能給你,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不要丢下我,是你帶我離開那無邊地獄的,你不能抛下我就走了。”
李昇又抱住了溫蘭殊木然的軀體,那具軀體不會給李昇帶來任何回應,再怎麼說李昇也欺騙不了自己溫蘭殊愛他,隻能拼命揉溫蘭殊的衣袍,僅僅依靠身體上的靠近來自欺欺人。
溫蘭殊仰躺在床榻上,像一條死魚,隻能看見李昇的頭上上下下,雙眼空洞無神,想象自己短暫脫離軀殼,忽視身體上遭受的一切,最終在李昇伸手解他腰帶的那一刻,如渾身過電一般跳起,曲起的膝蓋猝然頂撞對方的肋骨。
他迅速後退,退到床的一角,頭冠亂了,鬓發掉落幾绺,落魄潦倒,抱着被子,渾身顫抖,止不住大喘氣,睜開通紅的眼眶,在李昇伸出手欲撫摸他的時候,果斷将這手推開。
又是一耳光。
溫蘭殊推開李昇的手段也很笨拙,正如李昇讨好他那般,一個選擇僞裝暴戾,一個選擇僞裝恐懼。李昇難以置信,膝行向前,溫蘭殊退無可退,在極端驚恐裡隻能眼睜睜看着李昇湊近,一頭紮進他的懷抱裡。
“隻有你能這麼對我。”李昇蹭着他的胸膛,緊緊抱着他的腰際。那耳光并沒有用力,因此掌印也不甚明顯。
他倒行逆施,他窮途末路,兩個人都是瘋子,于紗籠下相互依偎。
李昇還想安撫溫蘭殊,他深知要循序漸進,能忍五年自然還能再忍下去,一旦溫蘭殊真的和他撕破臉,那麼将會是鮮血的代價,溫蘭殊做得出來。
“求你……你殺了我……殺了我吧。”溫蘭殊輕輕喘息,他真的快要瘋掉了,紗籠明明那麼柔軟,卻讓他窒息得透不過氣。他受不了這樣,為什麼别的臣子隻要每日點卯坐班完成分内事就好,而他要付出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