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自己荒廢時間,需要晚上下點功夫。”
“為什麼,你沒有荒廢時間吧,樗蒲你看了一次就會,有些地方比我還機靈,練劍比我快多了。那本劍譜我練一年,你不是練一個月就練會了嘛?都會了,就沒必要再練了啊。”
紅線低頭往碗裡扒飯沒有回答,不到一會兒自己碗裡的飯就被吃了個精光,又站起身去舀飯,“我要努努力厲害起來,不然會有人欺負你。”
溫蘭殊:“……誰欺負我了。”
“柳度,和别人。”紅線噘了噘嘴,“以後肯定會有人欺負你!柳度是第一個。”
溫蘭殊歎氣,看來他是沒有辦法解釋,自己其實并沒有被柳度欺負,願賭服輸罷了,可是在紅線看來,就是“奸詐的柳度仗着自己有爵位、會樗蒲欺負公子”,“行行行,你保護我。”
“确實有很多人欺負十六叔哦。”盧英時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緊接着說道,“他們都說十六叔是天子近臣,仗着陛下信任為所欲為,堵塞言路,左右陛下旨意,嗯……”
下一刻紅線的眼神像貓頭鷹緊盯着獵物,暗藏殺意,笑容凝固,“誰?”
“嗯……比方說崇文館就——唔!”
溫蘭殊用馍馍堵住了盧英時的嘴巴,“食不言寝不語,你倆安靜些吧,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聽啊……”
紅線撇着嘴坐到一邊,她因為練劍手上已經有了老繭,胳膊也極其有力,雖然熬了夜,卻絲毫不知疲倦,有着溫蘭殊羨慕的、渾身使不完的牛勁兒。
“以後等公子不在,你告訴我。”紅線偷偷對盧英時附耳道,然後二人沉重地交換眼神,末了意味深長地同時看向溫蘭殊,同時搖着頭歎了口氣。
頗有種“公子你竟然這麼不設防要是沒有我們兩個小的你可怎麼辦”的感慨。
溫蘭殊:“……”
看來也隻能接受少年人的熱情了呢。
溫蘭殊吃完飯,就讓何老去駕車。何老忽然跟溫蘭殊提了一嘴,“公子,那天的馬車我修好了,就是有點怪。”
“怪?”溫蘭殊不解其意,“不是軸承那裡缺油了麼。”
“不是,軸承有毛病,但不是缺油,裡面卡了個石子兒。我修的時候看了看那石子兒,不像是地上的石塊,倒像是彈弓裡的彈丸,圓圓的。”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朝着我車輪裡打了個彈丸?”
何老點點頭,從自己衣服的袋子裡拿出那枚漆黑彈丸,“就是這個。”
事發突然,那時候周圍有誰?除了巡邏的金吾衛,就是……蕭遙!可是蕭遙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呢?
“我知道了。”溫蘭殊把彈丸放進腰間鞶囊内,喚侍衛囑咐道,“我要去崇文館找秀川,如果今天陛下派人來你就如實說吧。”
“那我怎麼回複好?”侍衛問。
“就說我去崇文館找秀川了,為的是小表侄,沒有其他。”溫蘭殊扶額,“反正早朝我去也沒啥用。”
侍衛點頭,“郎君慢走。”
馬車上,盧英時忍不住問,“十六叔,你為什麼說自己沒啥用啊。”
“因為我确實沒啥用啊。韓相一脈受重用的居多,因為人家能搞錢呀,誰能跟錢過不去。”
“那你怎麼會沒用呢,他們都要從老百姓身上盤剝,你不盤剝,不顯得你難能可貴,為什麼會沒用啊。”
溫蘭殊不知怎麼回答。
“十六叔,你的策論我都記得,你說不應該讓百姓背負巨額軍費,那樣是逼着百姓為匪為盜,反而變本加厲,治國平亂,中心在人,天意即是人意……怎麼會沒用呢,為什麼他們都不聽你的呢?”
盧英時越說越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你呀,陛下不是很寵信你嗎,為什麼不給你權力啊,太常寺是什麼地方,朝野誰不知道?這就是拿我們文人做消遣!”
溫蘭殊撫摸着盧英時的頭,“我很高興你十五歲就明白了我十九歲才知道的道理。”
他掀開轎簾,望着窗外一片陰霾,“這是個術比道更有用的時代,我們的文字業,不過是最不起眼、最多餘的東西,連點綴都算不上,百無一用。至于什麼志向……沒用啊,阿時,我也隻能在昆明池蕩舟,把自己當做橫掃千軍的将軍,再退回到小宅院裡,跟你們笑談當初平蜀的點點滴滴了。”
聞言,盧英時生了一肚子悶氣。少年人總是這樣,如果世界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就會窩火,懷疑這個世界不對。
“不是的,有用的,有人在意的。”他快流出淚來,應是憋着不肯流,嘴唇幾乎咬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