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卻塵自己的心理壓力消失了,全然不知外面那一群人的心理壓力齊齊陡升,對着他緊關的房門焦頭爛額,像是一群熱鍋上的螞蟻,腳下的鍋都把腳燙穿了還沒找到逃出去的路線。
熱鍋上的螞蟻們開始了第一次讨論。
“首先,”江大哥說,“這個提議畢竟是左懷風提出來的,而且之前一直是他照顧的小土,他肯定對小土現在的情況有很全面的了解。先給他打個電話。”
“可是他之前——”江大姐猶豫着開口,畢竟他們上次去找左懷風,左懷風那個态度怎麼都不像是愛江卻塵的樣子。
“神經病也不能一直是神經病吧?總得有清醒的時候,”江二哥一拍手,“萬一他隻是剛穿進來不适應呢?這也差不多了吧。”
“也是。”江大姐一聽,也算有幾分道理,便微微點了一下頭。
“那我打了啊。”江小弟環顧四周,無一人提出異議,于是拿出手機,向左懷風遞出了岌岌可危的最後一節信任的橄榄枝。
他蹲在茶幾前,手機放在茶幾上,開了免提,周圍圍了一圈的人,活似老舊小區裡老頭圍觀老頭下棋的熱鬧場景。
“嘟——嘟——”
連着幾聲免提音,那邊接了。
江小弟還沒開口,左懷風便“啪”一下折斷了他們的橄榄枝:“我不喜歡你們家那個窩囊戀愛腦,别來煩我,滾。”
“嘟——”
被挂斷的忙音。
一片沉默中,江二哥感慨道:“看來這是徹底病入膏肓了。”
“哼,”江爺爺冷哼了一聲,敲了一下拐杖,不爽地開口,“我說什麼來着?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不如自個想辦法。”
話是這樣說,但是江卻塵現在一副拒絕與人溝通的樣子,根本沒有辦法!強行和他交流嗎?先不說會不會導緻江卻塵病情加重心理狀态更差,一個前提條件就夠為難人了——試問在場的人誰敢強迫江卻塵?這和找死有什麼區别!放任江卻塵不管,那更不可能。江卻塵自殺成功是早晚的事情。
幾個人心知肚明,所以誰也沒有說話,在茶幾前大眼瞪小眼,用眼神演了一出默劇。
“但是左懷風有條思路是對的,”一直沉默的江二姐開了口,“江卻塵太無情無欲了,要是想要他有活下去的欲望,還是得讓他有點七情六欲。”
說得輕巧。
所謂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
喜。如果江卻塵有這個情緒,他們根本不會在這裡開小會。
怒。未免過于铤而走險。不是他們想死。
哀。他們不就是在解決江卻塵的這個情緒嗎?
懼。這更是重量級别的異想天開。
愛。左懷風這傻逼瘋了。
惡。江卻塵已經夠厭惡這個世界了,再來一點這不催命嗎?
欲。怎麼看,江卻塵都是别人的欲望吧。
“……”
一時分不清他們到底是在讨論如何拯救江卻塵還是在“論人類沉默的多樣性”。
半晌,還是江小弟先開了口:“那六欲呢?”
江二姐神情自若,把手機遞了出去,給他們看浏覽器上的内容:“我沒有看懂。”
“生、死、耳、目、口、鼻所生的欲望……佛教說法是,色欲、形貌欲、威儀姿态欲、言語聲音欲、細滑欲、人相欲。”
幾個人微微皺眉,下意識看向了江爺爺。
江爺爺又敲拐杖:“你們是學什麼的不知道?機械輕甲!誰家理科生能看懂這東西?說點簡單易懂的!”
“哎哎!”江小弟拍了拍桌子,“這個這個!求生欲、求知欲、表達欲、表現欲、舒适欲、情欲。”
“求生欲師哥沒有,剩下的應該很好解決吧?”江小弟興緻勃勃。
“你怎麼這麼激動?”江爺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抛去情欲,剩下的我都在師哥身上見過。”江小弟義正言辭。
那會兒他還是剛進組,江爺爺,也就是他們的導師,忙着給師哥改論文,就把他丢進了江卻塵獨立研發的一個項目組裡。
那會兒他還是第一次見傳聞中的天才——江卻塵穿着白大褂,戴了一個金絲眼鏡,他的長發被紮在腦後,側臉垂落幾縷發絲,修長的手指捏着鑷子,專心緻志地盯着面前的芯片。
美得讓人呼吸一滞。
還沒等他來得及幻想青春校園愛情故事,就被江卻塵劈頭蓋臉的辱罵拉回了現實。
江卻塵捏住金絲眼鏡,随手一扯,扔在了實驗台上。頭發散亂幾根發絲,開始了:
“這麼簡單的數你不會算?豬來了瞥兩眼都能得到答案。”
“導師把你扔給我是來磨練我的嗎?我就知道他對我有意見。他給了你多少錢,我給你雙倍,你滾出去。”
“想害我可以直說,不用這麼拐彎抹角。”
“你滾吧。你在我的實驗室裡起到了個毫無作用。你不适合研究這個,你更适合研究怎麼不讓自己變成一個廢物。”
表達欲強得不必多說,修辭手法全裝上陣,嘲諷辱罵重拳出擊,給江小弟罵了個狗血淋頭,差點帶着他的兩行清淚退學。
“……那你還天天跟他屁股後面。抖m啊你?”江大姐無語地扯了扯嘴角。
“但是!”江小弟一拍手,神情嚴肅了幾分,“最後我師哥把我弄錯的數據全都改好了,還給了我那篇論文的獨一作。核心期刊獨一作,你不懂這個含金量嗎?”
盡管江卻塵是覺得他的拖後腿導緻一些數據不是很完美,此論文有了水分,向來追求極緻優秀的江卻塵十分嫌棄,就道:“送你了。”
“啧,”江小弟砸吧了一下嘴,回憶了一下,還是覺得幸福,“也不知道我師哥有沒有罵爽,如果再讓我師哥罵我幾遍,哪怕給我個核心二作我也願意。”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師哥真的是很鮮活啊,每天都泡在研究室裡,求知欲極強,罵起人來更是表達欲天賦異禀,講解他的研究成果時表現欲也很大,舒适欲如果指的是舒适區的話,那機械輕甲就是江卻塵的舒适區,不對,應該是統治區。
大抵是往昔與現在的對比太過鮮明,他們看了眼樓上緊關的房門,又沉默了下來。
“該死的隋行。”
半晌,這個師門齊齊得出了結論。
“等一下!”似乎是在這句罵人的話中得到了靈感,江二哥猛地擡起了頭,“我知道了!要不然試試挑起小土的‘情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