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平翠放下手中的梳洗用具,疑惑道:“小姐,哪裡走錯了?”
宵明陡然站住,身形一震。
她不敢置信地問平翠,聲音顫抖:“你方才喚我什麼?”
平翠一聽她問出這樣的問題,語氣也焦急了起來:“小姐,你今日是怎麼了?”
宵明走出幾步,重重坐在梳妝台前,湊近看去,瞳孔倏地猛然一滞——她再次進入境中,竟又成了司馬傾雲?
宵明立即嘗試凝氣,卻發現——丹田毫無變化。
她再次沒了靈力。
她還沒糟糕的心情回過神來,就聽平翠自顧自說道:“也不怪乎小姐魂不守舍的了。小姐再不喜歡他,畢竟也曾于他有恩,好歹還是有些交情的罷。可是國君這下是鐵了心要淩雲殿下的命,咱們也沒有辦法不是。”
宵明隻覺腦袋嗡嗡作響。
國君……要葉長照的,命?
為何才過了幾旬,事态就發展成這般了?
她不由心神大亂,抓住平翠的手,急切道:“國君為何要他的命?”
“莫非小姐真傷心糊塗了?”平翠擔憂道,溫聲細語的,似乎想要安撫她的情緒:“淩雲殿下連同二殿下上書國君,請求分還收割的小國,本還不算頂頂大的事。但在三日前,淩雲府内就被搜出同魏國結黨營私的鐵證……淩雲殿下當日便入牢獄了。”
宵明呼吸凝滞,聲音顫抖:“你放才說他請求國君收割被攻下的小國,是何時發生的事?”
平翠放下手中的動作,仔細回想道:“大約就在半旬前。”
宵明心裡盤算着:半旬前,距離百花宴也不過一月有餘,竟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她眉頭緊鎖,一時半會兒想不出破局之法。
境中之事,本就是順應天意自然發生的事。若非有死有傷,司命星君也不會同冥王合計開啟這觀旬之境,試圖拯救被天命誤傷的有情人。
既然從淵在境中注定有一劫,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她心底為何卻不大好受呢。
宵明忽地意識到一處不對勁。
有情人?
從淵哪裡可能同她是一對,有情人?
她轉而說服自己,想來是葉長照同司馬傾雲是一對有情人罷。
即便就目前看來,僅一人有情,另一人實則毫無情意。
果真是葉長照的單戀麼。
她腦海裡又浮現出那截被司馬傾雲燒成灰燼的信,司馬傾雲鄙夷與不屑的眼神,答應南玶公主舞劍一首“斬葉曲”的決絕——她倏地覺着愧疚。
原來這份不好受是來源于——愧疚。
若非她最初入境時,在葉國救下他帶回秦國,也決計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從淵本就是蛟龍之身,即便沒有她,也能在葉國存活下來。
但她卻将他帶走了,還是以秦國鎮國大将軍身份。
從此,他便置于水火不容之地。
葉國戰敗後,葉國君隻因死了個三殿下,就全然不顧走失多年的四殿下,将他棄之于秦國朝廷。
戰敗國的質子,在秦國哪裡會有好受的日子?
一過,就是十一年。
他長大了,身子骨愈發強壯,功法也愈發雄厚,甚至能比過秦國的二位殿下。
隻是,他假意自己一心鋪在花叢中,無心朝政,為何卻在這一年開始過問朝廷之事了?
想來他是在絕望之時,将最後一棵稻草壓在了他的救命恩人,司馬傾雲身上。
可真正的司馬将軍卻恨透了葉國人,怎會将他放在眼裡?
而居高位之人,最忌新虎磨爪。
在第十一年的開春,秦國君終于按耐不住,要對他動手了。
“小姐?小姐怎地又不說話了。 ”
宵明手指微顫,思緒回到現實:“怎麼了。”
平翠一面說着,一面為她梳理黑發:“小姐打了勝仗回來,該高興才是,怎地還是無精打采的?”
宵明沒吭聲。
現下這般情況,她還能有精神,那才是有問題了。
就聽平翠又憤憤不平道:“難道,小姐是因為坊間的流言而心裡不平麼?他們那些刁民懂什麼?若不是小姐打下這麼多城池,我們秦國能這麼繁榮麼?”
宵明頓時心神不穩,怎地還有關于她的流言?
“她們說我什麼?”
“她們說小姐功高蓋主,居心叵測,還說小姐……”
“說。我能受得住。”宵明牙齒都快咬碎了。
“還說小姐當年救下葉長照,還放了不少葉國的兵,其實是想聯合葉國餘孽扳倒秦國……”平翠小心觀察宵明的臉色,不敢多說。
巧雲端着茶點進來,一聽這話臉色大變,氣得跺腳:“小姐,要我去教訓教訓他們麼?亂說話的人真是狗爹養的,我叫他們的鋪子也别開了! 有幾家鋪子的小厮,吃着咱們司馬府的銀子,倒在外面亂嚼舌根!”
她越說越憤懑,一副當下就要沖出去教訓外面那群刁民,替小姐出氣的架勢。
平日裡,若巧雲說些不中聽的腌臜話,平翠早便叫她住嘴了。今日卻不同往日,平翠默不出聲,也沒有叫巧雲住嘴。
巧雲緊蹙眉頭,使勁想主意:“老爺也是,根本就沒有要替小姐除去流言的意思。天天就去那宅子裡! 小姐,既然身邊人幫不上忙,要不……你直接進宮面聖罷!和國君表明忠心,說不定,流言就會平複了!”
平翠點點頭,表示她也同意。
宵明心情不佳,示意她們都先出去。
她需要自己靜靜。
“是。”平翠和巧雲前一步後一步出去了,輕輕掩上門。
司馬傾雲的聽覺一流,連帶着宵明也将門外二人的竊竊私語聽得一清二楚。
“你是什麼是,小姐一個人能行麼!”
“走罷,小姐沒你想得那麼脆弱。”
一個腳步聲先行走遠,另一個人才不情不願地拖曳着腳步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