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倏地回想起來,那日在從淵七羽村斬殺數人後,她的反應。
她那時抓住他的衣襟,恨聲道——
[若是我才到手的功德就栽在你這,我定饒不了你!你拿功德毫無用處,但我是一定要去贖我阿姊的!]
無怪乎他會知曉了。
她心下了然,便不再同他掩飾,大大方方道:“是又如何?”
從淵搖搖頭,表示他并不如何。
也不知是否是她看錯了——他瞧起來有些落寞的模樣。
離青林愈發近了。
眼前這一片綠綠蔥蔥、枝葉繁茂的祥和景象,同先前她們在境中突遇的劍拔弩張,青魚怪分食人肉的血腥場景截然不同。
且不說這青林的地理位置優越,處于寶山和南海的交界,北接赤水,東至鹹泉,西達其餘幾座靈山——不過三四十裡的路程。
諒她是巫相,若凡人能活到這般歲數,她也樂意在這青林住上個千年萬年。
單單是風景宜人這一點,就勝過人間無數。
正想着,她聽身側人冷不丁冒出一句:“仙君,如若有人攔着你,不放你走,你一直無法擺脫其人,卻又無時無刻不想離開,好去解救你的阿姊,你……會如何?”
他聲音小小的,像是想讓她聽見,又不想她聽見。
但宵明一向是聽覺尚佳,苓兒向來誇她耳聰目明。
從淵這小極了的聲音,她自是不費任何氣力便能聽清,遂而不假思索回複道:“我會不計代價擺脫此人。在我這裡,沒有何事會比阿姊更重要。”
他又提出假設:“若是,他始終不願意呢?”
宵明稍作沉思,眼底也沾染了些許決絕之意:“那……要麼我想辦法溜走,要麼就設法讓他走,再不濟——便殺了他。”
從淵沒有問再多的問題,隻是在接下來的行程中,都沉吟不語。
宵明隻道他又哪裡不對勁了,但沒有放在心上。
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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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達青林。
“奇怪,巫相呢?”宵明搜尋一圈,都不見巫相的影子,又忙進木屋裡查看:“這裡也沒有。”
木屋裡的陳設極為簡陋,隻有尋常的桦木藥箱,兩張桌椅,一張藤椅,和一張實木床榻。
藤椅缺了一隻椅腳,瞧起來似乎下一瞬就要原地崩塌,幾乎睡不了人。
床榻倒是被收拾得幹幹淨淨,褥子也被折得整整齊齊。
她瞄了一眼床榻旁的小木桌,立即發現了異樣,忙喚從淵道:“從淵,你快來瞧!”
一封信安然躺在木桌上,折痕還很新,像是剛剛才被寫好,放至于此。
封面上題着“仙栾親啟”四字。
想來是巫相臨走前寫給仙栾手上的了。
回想起在境中巫相手上戴着的镯子,宵明心裡升起一個猜想。
從淵旋即出現在她身旁,看向宵明所指向之處,低着眼眸道:“仙君,人才走不遠。需要在下為仙君将其追回嗎?”
他倒是不約而同和她想到一塊去了。
宵明目光沉沉,向門外青林深處看去:“不必。我們先靜待仙栾罷。待她前來,我們再一同商榷。”
他仍低着眼眸,淡淡道:“都聽仙君的。”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仙栾就出現在屋内。
見宵明和從淵二人也在此,她并不感到意外。
她徑直走過去,作揖道:“多謝二位仙君開境。”
宵明也不同她廢話,直接将信遞給她:“仙君,巫相臨走前給你留下的信。我們一來此,便不見其人,隻見其信。”
半晌後,仙栾顫抖着手,極為珍重地将信紙輕輕塞進信封裡。
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
她像是下定什麼決心,随即推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