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善意地笑笑:“國君可以理解為,我們是天仙下凡,為人渡劫的。”
言畢,她在心中糾正,隻有她是天仙,旁邊這厮是條把任務當遊山玩水之旅的萬年老蛟龍。
從淵,笑着附和道:“是的是的。”
綿臣頓了頓,似想起來什麼,出言問道:“聽聞二位已将另一枚玉佩交至遺玉。那我能看見未來的景象,是否她也可觀之?”
“如果她也将玉佩放置枕邊,便可與國君同時入境。但我們不清楚她是否佩帶,所以不能保證。”
他笑得有些苦澀:“她竟是連在境中,也不願見我。”
年輕的國君望向殿外的飛鴿,回憶道,“那時候我還是世子,父君也還在。”
從淵敏銳地察覺到,他們的宿主即将開始說書,不知從哪端出一盤炒好的瓜子,慢悠悠地啃着。
感受到宵明的目光,他報以一笑,對着口型無聲道,“雜糧鋪的姑娘送的,你要嗎。”
她懶得搭理他,專注地聽綿臣講述,想從中抓取些關鍵的細節。
*
綿臣第一次見到遺玉的時候,才十五歲。
父君攜他去方山百谷與谷主商談草藥生意,意在購置谷内一些珍惜的藥材,在有易國坊間售賣。
一隻纖弱的枯葉蝶悄悄飛入他的視野,引領着他往谷内深處走。
藥谷地勢複雜,他很快就離原先的路徑越來越遠,也與父君的隊伍走散了。
正于一籌莫展之際,一個姑娘映入了他的眼簾。
她身着素淨的白衣,在溪流旁靜靜地洗着衣物,眉眼靜默,似不為世外紅塵所擾一般。
綿臣曾在坊間見過很多塗抹脂粉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将所有顔色都穿在身上。
他的父君也喜歡這樣的女子,還招了很多在王殿裡,綿臣常常會遇見她們。
但他從不覺得她們好看。
可他看着這個一身白衣的素淨女子,卻胸中狂跳,滿心歡喜。
很久以後,乃至現在,他也沒找着穿白衣能比她更好看的人。
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在百谷迷路的狀況,大膽問起她的名字:“我……我叫綿臣,敢問姑娘芳名?”
姑娘被這突然出現的少年吓了一跳,很快又恢複了鎮定,淡淡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綿臣看着她冷淡的面容,心想她即便是不笑也很好看,一時忘了作答。
他很快便後悔了,方才姑娘說了什麼?竟然恍惚間忘記了。
許是見他沉默太久,姑娘的聲音此刻如同天籁之音般響起:“怎麼不說話,難道你迷路了?”
姑娘本不想管這谷外閑雜人等,等他自生自滅。
她收拾完衣物正要走時,瞧這人不安地踱來踱去,面色惶恐,就大發慈悲将将他帶了出谷外。
綿臣随父君離開時,谷主和一些谷中的人為他們送行。
他一眼望去,急迫地在人群中搜尋,希望能再次看見那姑娘的身影。
第二次回頭,他看見了——姑娘遠遠站在人群外,還是靜靜的,眼底看不出什麼情緒。
他朝她揮手,她隻是輕輕颔首,很快又移開了目光。
綿臣講到這,難過道:“她始終不願意告訴我她的名字,後來我都是從谷中其他人那裡得知,她原來是谷主的女兒,名叫遺玉。”
宵明心中暗歎,你這樣突然出現在别人的地盤,又直接問人家名字,換作是我就把你轟走了。
從淵像是和她心意相通一般,一邊啃着瓜子一邊歎氣:“國君,你這樣是很難追求到女孩子的。”
她白他一眼,示意他少在人家傷口上撒鹽。
綿臣繼續回憶着,臉上浮現出些許微笑。
再後來,他總是自告奮勇地向父君請示,要去方山百谷談藥草生意。談生意是假,見遺玉是真。
每次見她,他都會給她帶些谷外的新鮮玩意。因為他知道,身為谷主的女兒,在未及笄前,她不能出谷。
她慢慢和他熟絡起來。他們一起在百谷散步,去山坡上看日落,在溪邊玩水抓魚。
他同她講了很多谷外的事,比如坊間的鬼怪轶事,釀酒秘方,珍寶胭脂等等。每次聽到這些趣聞,遺玉眼裡都充滿了憧憬。
遺玉向他訴苦,表示她母親想她繼承谷主之位,但她很不願意。明明還有兄長和妹妹們。但母親最中意她。
她想同他一樣,在谷外逍遙自在地活着,而不是被谷主之位永生束縛。
最讓她不能忍受的是,谷主之身能避百毒,但是成了谷主後,就要免去情愛,永不合歡。說到這裡,他們都臉頰微紅,又有些神色黯然。
從淵聽着龍顔大悅,旋即飲一口酒釀,贊許道:“對,就該這般。這才是故事的正常發展方向。之後她放棄谷主之位,同你在一起。”
綿臣苦笑着搖頭:“可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