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後面的三娘臉上閃過一絲窘迫,而正端着碗在喝粥的穆歲,被碗遮擋的臉上也臊出了一絲紅意。
平日裡他們母子過慣了這樣的日子,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少女纖細的手上捧着豁了口的碗,碗裡是沒幾粒米的米湯,她幹淨名貴的衣裳同這間屋子格格不入。
她舉手投足都是在将他們的落魄窮苦赤裸裸的攤開在眼前,宛如小刀隔開遮掩的薄膜,露出低下早就潰爛發膿的瘡口。
穆歲頭一次生出自卑的情緒,三娘别着臉也覺得有幾分難堪。
沈棠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将那碗米湯吃的幹幹淨淨。之後她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小把碎銀遞給三娘,“多謝你們收留我,這些錢,就當是謝禮……”
三娘卻連連擺手,望向沈棠的目光怔怔的,帶了幾分受傷。她并不是為了錢财才做的這些,瞧着那些碎銀,她莫名有些難過。
“有了這些錢,日子不是能過的更好嗎?”
沈棠将碎銀放在桌上,十分的不解。
為什麼他們不要呢?明明這是他們現在急需的。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飯桌上一片沉默,三娘從剛才起就低着頭,看不清神色。
“我……”沈棠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這時一雙大手伸過,拿走了那些碎銀。
手的主人是穆歲,他神色淡淡的将碎銀揣進懷裡,之後狀若無事的起身推門離開。
穆歲也隻是面上看着平靜,心裡早已翻江倒海的鬧個不停。
他們家好心收留那女子,她不知感恩就算了還拿錢來打他們的臉,着實可惡。
搞得他們像是為了她的錢才收留她似的。
可他和三娘目前确實很需要這筆錢。
他快步走到自家的田邊,蹲在田埂上,長歎一聲。
他知道他今日拿了那姑娘的錢,日後不論做什麼都是氣短三分。三娘善心做的好事也會被人說成貪圖錢财。
可他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家裡已經快沒下鍋的米了,他和三娘都得吃飯,如今還多添了張嘴。
處處都要錢,他沒有硬氣的底氣。
盡管理智清楚這錢稱得上是救命的及時雨,可心裡還是堵得慌。
再看看眼前自家的地,穆歲心中更是一片愁雲慘淡。
旁邊的地裡都冒出了綠芽芽,瞧着一片綠油油的,唯獨他眼前的這塊地光秃秃的,在綠油油的田間十分的紮眼。
穆歲憑着往年的經驗,知道今年這地裡又是啥也不長,沒指望了。
可他明明從播種開始每一步都和村裡其他村民做的是一樣的,但就他的地裡不長東西,無論他試過多少方法,做了多少努力,這塊地就是十分邪門的除了野草什麼東西都不長。
也不知道自家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年年走背運,運氣一年比一年差。明明這塊地早幾年還能種點東西出來,這幾年不管種什麼都是一片光溜溜。
村裡其他人能靠種地一家溫飽,他們家卻得靠做别的營生糊口。
三娘每日都要繡很多東西,但每次拿去市集上賣都賣不了幾個錢。
他試過進山打獵,但打到的獵物都是些不值錢的貨色。偶爾走大運獵到好東西,要麼半路摔一跤莫名其妙的東西就沒了,要麼一直沒人買拖到後面隻能賤賣出去,
總會遇到各種狀況,賣不出好價格。
他也試過找其他能糊口的營生,但總是差那麼一點,林林總總的試了一圈,最後唯一能賺到一點錢填飽肚子的隻有進山打獵。
穆歲時常納悶,他身強體壯的怎麼就是賺不到錢,要靠三娘一個人苦苦撐着家裡。明明村裡别的人家,家裡有半大的小夥的,日子都是越過越好,到了他們家反而反過來了。
他懷疑他們家是被什麼倒黴鬼訛上了,才會做啥啥不成。他不是沒去廟裡拜過,該捐的香油錢也捐了,但還是那副倒黴樣子,日子越過越窮,過到現在連溫飽都快成了問題。
“唉”
穆歲再次沉沉的長歎口氣,揣着懷裡的碎銀朝市集的方向走去。
算那姑娘運氣好,今日正好是開市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