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懋卿從秦逸的棺椁收回眼神,偏頭看秦霜。
秦霜轉身拿出一大摞書信給文懋卿,文懋卿捧也捧不住,有幾封落在地上。秦霜見狀怒氣又漲,道:“他臨死都念着你,你卻連他的心意都接不住!”
文懋卿隻怔愣又難過地蹲在地上試圖去夠脫離她控制的書信,卻發現掉落的書信愈來愈多。
秦霜不再管她,自顧自說道:“他死在去年秋天。”
文懋卿的書信一下子全部落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擡頭,豆大的淚珠掉落眼眶。
秦霜見她這般模樣,冷哼一聲,諷刺道:“你是不是想說,明明你每隔一段時間便能收到他的信件?”
秦霜指着地上散落的書信:“你自己看看,這些都是什麼!他不過是以将死之軀,考慮你可能遇到的所有處境,為你找出所有可能之法,然後一封封、一件件不停地寫,不曾間斷!讓你以為他還活着,讓你可以安心奪位,讓你可以專注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他!他那個時候……已經……”
秦霜顫抖着說不出話,想起秦逸不由又傷心起來。
秦稚幽來時,所見便是這樣荒唐的一幕。文懋卿跪坐在地上,快要被信堆淹沒,又或是被她自己淹沒,秦夫人淚痕未幹,他心知事情敗露,喚道:“殿下,姑母。”
文懋卿像是聽不見,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執着地拆開一封又一封,秦逸的字迹、秦逸的熏香将她牢牢包圍住,如果齊民動亂不止、齊氏留有後招該怎麼辦、秦家兵士的去處布局、柔然的動勢、上元世家之變甚至還有文聿策、文僑和季臻……一字字一句句試圖将她保護得穩穩當當。
“兄長寫下這些信,讓稚幽根據殿下的處境送去最合适的一封,這些信……”秦稚幽蹲下身子拾起來信件,說道,“因為殿下解決了這些事,所以不必再寄出,是廢信。”
這些才不是廢信,她下意識想,執拗地想辯解,可是隻要一想到那個為她寫信的人已經躺在面前的棺椁裡,不會再睜開那雙溫柔的眼看看她,她就覺得好像這個世界已經沒了她容身之處。
文懋卿蓦地哭出來,朝棺椁的方向撲上去,扶着它一點一點站起來趴在棺椁上。
“難怪我寫信給你早些回來,你從不應我……你以前不會的。”
“難怪我告訴你柔然要來和親,你都不說該怎麼做……”
“原來是睡着了。”
“玉朗……你可好?”
文懋卿朦胧地看着棺椁,勉強地展露一個笑,像以往千萬次一般問,可是那個擊玉般的聲音遲遲沒有響起,她等了很久很久,也沒有人回她一句“無事”。
“玉朗……你可還好?”文懋卿又問一遍,沒有人答,她手下撫着棺椁的花紋,笑着問:“玉朗,懋卿哄着你睡吧,等你醒了就理理我,好不好?”
秦稚幽不忍道:“殿下!”
文懋卿開始唱着秦逸在很久之前哄她睡覺時唱過的鄉謠,聲音時不時一哽,她就帶着歉意笑笑繼續:
高高挂月亮,
兒郎跳花牆,
一藏藏個小姑娘;
這兒農耕忙,
那裡香滿堂,
早早開門百花香;
阿爹學木匠,
阿娘送茶湯,
……
“最後一句我不記得了。”文懋卿說道,“玉朗家鄉的童謠,最後一句怎麼唱?”
秦稚幽卻以為是在問他,呆愣道:“殿下記錯了罷,我們家鄉沒有這樣的童謠。”
文懋卿一頓,眼淚湧得更猛,一顆一顆砸在秦逸的棺椁上,她似乎是道歉一笑:“你再唱一遍,我以後再也不忘了。”
“殿下!兄長秘不發喪,就是怕他死去的消息讓有心人利用秦家之兵做出傷害殿下的事……殿下萬不可辜負兄長一番心意啊……”秦稚幽紅着眼睛勸道。
秦夫人見文懋卿沒有反應,冷哧一聲道:“她已經将你兄長的一番心意贈予他人,還談何辜負不辜負?”
文懋卿歪着頭,像是不能理解秦夫人的話,隻對着棺椁說道:“玉朗,我沒有。”
“沒有?季臻、文聿策,這些你護着的人,他們做的事,你都知道多少?阿逸認定他們不會害你,所以不做防備,可是他從未想過自己會不會受傷。”
文懋卿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