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日,淮水以南。
“禀殿下,硯山、東安等地駐軍已傳來消息,未發現上元齊軍身影;延涼駐軍前幾日遠遠見着上元齊軍,已經将他們往這邊引了。”谷孫道,“他們果然如殿下所料,專撿有小埋伏的密林走。”
谷孫乃黑袍軍成立當日,率先喊出效忠太女之人。文懋卿見此人有野心,善兵法,便擢其為黑袍軍統領。
“陽光大道四處曠闊,齊軍反而要猜測這裡有埋伏;重兵把守的小道自然更不能行;唯有自己開辟一條無人走過的新路,他才放心。”文懋卿說,“這也要多虧你,能從齊軍用兵之法看出其主将多疑。”
“多謝殿下。臣已經安排好了,等他們走到關隘,封斷其後路。”
“算師可有說水訊何時來?”
“一刻左右。”
“水閘守好,以鳴鼓三聲為号,聽我命令放閘。”
“是!”
曾幾何時,她視線中出現一支滿身疲憊的齊軍。他們被黑袍軍數次驚擾襲擊,已然沒了耐心和判斷力,隻想早早回齊國。
待齊軍半數入水之時,文懋卿命人鳴鼓三聲,上遊立即開閘。
砂石繩抽走後河水陡漲,沖得齊軍四散,淹死的、沖走途中被石塊樹幹攔腰撞擊而死的、僥幸逃上岸被埋伏兵士刺死的數不勝數,齊軍經奪位失敗一役後本就死傷過半,現在更是隻剩殘兵敗将。
齊軍将領已渡淮水,聽聞身後河水呼嘯,知曉中計,恰谷孫領兵從旁殺出與之纏鬥,将他斬落馬下,雙手反綁。
未渡河的齊兵,遙見主将被擒,當即如驚弓之鳥駭散,卻被文懋卿早就安排在身後的燕國兵士、季臻兵士活活抓住不能動彈。
文懋卿走近一看,不由笑道:“原來是老朋友,巴哈杜爾?”
那齊軍主将被打落頭盔,擡頭一看,又是驚詫又是恐懼:“文懋卿!你……你居然沒死……”
文懋卿挑眉:“你還沒死,我也很吃驚。谯蜀已亡,你還想挑起什麼風浪?”
巴哈杜爾嘲諷道:“我是齊國人,并非谯蜀人。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文懋卿搖搖頭:“我總有一天會知道的,至于現在我隻要知道,叛亂者,死。”
文懋卿揮手召來谷孫:“将他關起來,與我們同去淮水驿站。即刻渡河。”
狂風大作,谷孫打頭陣與齊軍對陣,他喝道:“齊賊,膽敢厚着臉面不認祖宗、通敵辱國,現在卻夾着尾巴躲在後方,連與我一戰的膽子都沒有,實在罪該萬死!”
“你們的主君何在?”齊軍主将問。
“放肆,殿下也是你等宵小可見麼?”
“那就是說她來了?”那人問,“讓她出來,我乃齊國二世子公子解,請文懋卿入營一叙,她的兩個妹妹和妹夫對她可想念得緊。”
谷孫亦喚人帶出巴哈杜爾,答道:“你的好部下也對你思念得緊,不如請公子解入我營一叙。”
“世子!”若非有刀架在巴哈杜爾脖頸上,隻怕他要即刻沖過去。
“哈哈哈!小子有趣。”公子解大笑,挽弓搭箭射死巴哈杜爾,“現在沒人思念我了。”
谷孫望向巴哈杜爾不可置信的眼神,冷笑一聲,打着大将的旗号和儀仗,呐喊着向齊軍殺去,齊軍湧來,谷孫便扔掉儀仗裝作不敵,将齊軍引入黑袍軍包圍圈。不知又過了多久,齊軍中有人喊道:“人質逃跑了!”
文懋卿在營中守候,聞此,露出一個歡欣的笑容,她早前安排小部隊從淮水驿站後處偷襲,制造齊營混亂——其實這次聲東擊西本就不是為了與齊軍争執,而隻為在他們無主的混亂時刻救出潆泓等人。
可是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因為齊營遠遠挂起了一個頭顱。她猛地沖了出去。
“太女!燕王!你們如果不要這個人,我們可就要燒了他!”公子解奸笑着喊道,“你殺我一人,我殺你一人,很公平。”
“啊!”
熟悉而凄厲的女聲破空,将文懋卿從怔愣冰冷中刺激回神。
“是……潆泓……是她的聲音!”一顆豆大的淚珠從臉頰掉落的時候,她鄙夷此刻歡欣的自己,可是她卻抑制不住的暗暗慶幸,還好,挂在上面的頭顱,不是她的妹妹。
那麼,會是誰?
文懋卿覺得自己的血液蓦然倒流,凝結成冰,堅硬得要刺穿她每一寸皮肉。
她再次朝那個方向慢慢走去,試圖從被零亂如雜草的頭發遮掩、毫無血色的、泛着青色的、□□涸斑駁的血液糊住的臉龐認出那個人是誰。
那個跳脫、飛揚的少年,那個無拘無束,該肆意一生的上元小将軍,他曾跳脫地在護城河邊交換願望,也誠摯許願能與心愛之人多子多福……可是現在他的屍首好像就在眼前,以鮮血洗去了文懋卿頭腦裡的所有印象。
“夫君!”
真的是……安疆啊……
文懋卿跌坐在地上,無意識間咽下幾口唾沫。那邊潆泓掙紮着往齊營中央沖,被黑袍軍攔着,文懋卿手腳并用地往前爬了幾步,才清醒過來,她站起身喊道:“抓住她!抓住她!”
許是她嗓音裡的顫抖太過明顯,谷孫遠遠望她一眼,快馬躍到文潆泓面前,一個手刀将虛弱的文潆泓劈暈,放在馬背上往己營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