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百官已至,請殿下移步正殿出席接風宴。”元忠的聲音隔着門扉依舊清晰卻不震耳。
“知道了。”文懋卿點點頭,又吩咐道,“瑜,勞煩今日不要飛燕随雲髻。”
這些時日鄒太保請人教導文懋卿太女之禮,派來的宮人雖好,總歸不如曾與她經曆大起大落的舊人好,因此她上書請大府還是将姜女史等人遣來。
倒是秦逸二兄弟,因複秦氏,不能跟随文懋卿一同居住阿房宮。
瑜手藝巧,常為文懋卿在宮中梳飛燕随雲髻發式,文懋卿右額受傷之時,還記得留了垂發遮住的傷口,如今好了,又将垂發收了回去,很是貼心。瑜腼腆一笑道:“殿下不要說勞煩,阿瑜喜歡為殿下梳發,連殿下出嫁那日的妝發都想好了!”
“胡言亂語,殿下出嫁哪裡輪得到你決定作何裝扮!”姜女史叱道,卻是勸誡多于嚴厲。
瑜也知失言,一臉悶悶不樂,文懋卿笑道:“若是瑜的手比典婦功巧,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姜女史嗔怒般朝文懋卿瞪一眼,嘴裡的說教還是化在文懋卿溫柔讨巧的笑容裡,隻催促着瑜動作快些莫要讓百官久等。
瑜聽罷歡天喜地地準備起來,手下動作一點也不亂:“那今日給太女梳個更好看的發髻!”
倒是姜女史聽聞皺着眉上前兩步勸谏道:“殿下,今日不像以往那樣梳妝,是否太過張揚?”
文懋卿看不出什麼神色,隻有依稀從窗格中偷跑進來的斜陽與胭脂一起被刻在她的臉上,她說:“姜女史,今時不同往日,我不能在他們面前露怯。”
姜女史怔愣,隻了然般點點頭,将手中尋常的留仙裙放下,尋了更莊重的衣裳。
文懋卿再次走在這條長長的回廊中,最後站停在宮門前,這麼多年,宮中用的火燭還是先前那種,連熏香都沒有變。
她梳着淩虛高髻,金色神鳥樣式的發钗壓于髻前,金色流蘇繞過發髻長長垂在發後,一對同色花珈簪在兩邊額角,身着月白織金凰紋長裙,缃色宮縧繞于腰間,華冠麗服、副笄六珈。
她望着宮門後的幢幢人影,心想,就差最後一步,走進去,就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文懋卿坐在天子左席,她才發現,坐得高,看見的是不一樣的百官。
接下來的國宴不過如前幾年一般,安撫月氏、招安谯蜀。
“臣北然年事已高,請天子準臣告老還鄉。”席至酣暢,褚北然按照與文懋卿約定那樣出面辭官。
衆人都知道是夏官大司馬在自保,沒有人相勸。
隻有文夔佯作驚訝惋惜:“北然尚是壯年,何以有此想法?可是予一人虧待了你?”
“臣不敢。是臣始終對未能生擒巴哈杜爾耿耿于懷,不得不服老。”褚北然抱拳道,“何況天子麾下人才濟濟,老臣可以功成身退了!”
“将才再多,始終不及大司馬啊!”文夔下座扶他起身。
“天子恕罪,老臣征戰半生,實在想與妻子清閑共度餘生,享饴兒弄孫之樂,現在是時候了。”
“既然北然心意已決,予一人怎會不允?”文夔坐會天子寶座,“傳令下去,褚北然不世之功,當诏祀於廟庭,享天家供奉。褚北然長子安稷繼任爵位,任夏官府司大司馬之職。褚婦文潆泓,抗敵有功,特擢夏官府司小司馬。”
“安疆。”文夔又把褚安疆叫出來,“你同樣有功,可已是粉侯,予一人不能給你賜爵,你可會怨?”
褚安疆出列道:“得天子看重,能為天子之婿,已是安疆的福氣。安疆雖無爵,但報國之心天地可鑒!”
“好!”文夔拍手喝彩,“元忠!令大府盡快準備潆泓與褚安疆的婚事,一切按照公主之禮辦!”
“唯唯!”元忠領命。
“謝天子!”褚安疆和文潆泓雙雙叩拜謝恩,二人雙手相攜。
文懋卿不為所動,她在等。等一個救人的機會。
“天子,白山駐軍小臣褚七求見,稱季侯在邊境為天子募兵,要呈上兵冊。”元忠從外匆匆到文夔身邊将傳來的消息禀報給他。
“募兵?”文夔先是一驚,又是一嗤,撐着座扶從座上起身,看着文懋卿似笑非笑,“募兵……”
文懋卿自覺跪在文夔身前:“父王,是兒臣的主意。白山光有小六府不足以保其穩固,褚營邊境戰士又全心迎戰,難分出人手,因而懋卿委派季臻為父王募兵,為父王所用。”
文夔向文懋卿伸出手,文懋卿低着頭起身,将手放在文夔手心裡,順着文夔的力道接近天子寶座。
“你倒是全心全意信任你的師兄。”文夔将文懋卿的手捏得骨骼作響,而後又松開,“隻盼你日後不要後悔。”
文懋卿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為了一個精于算計的人,值得嗎?
王笙見文懋卿猶豫,兩袖一振出席跪下道:“天佑天子!季侯所謂‘養兵之罪’原來是為天子分憂去了!他正是深得謝夫子真傳,不慕名利、憂國憂民!”
“為予一人分憂?”文夔一笑,“那接觸柔然也是為了予一人?王笙,你是禦察司之首,還是不要輕言下定論為好。”
王笙一驚,不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