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順眼多了。這冰竺台索簪是我第一天入宮,你父王給的,說是欣賞我冰清玉潔,實在是諷刺,”秦夫人滿意一笑,她将冰竺台索簪随意扔給女史,又道,“你對我秦家有恩,我不知該如何謝你。這珠翠翹花珈是秦家留給曆代家主的,我想就算我給了秦逸,他還是要送你。”
“秦夫人……”聽聞這珠翠翹花珈來曆不凡,文懋卿伸手要把花珈取下,卻被秦夫人攔下。
秦夫人是個冰雪鑄成的美人,仔細一看秦逸與她有幾分肖似。冰美人攥着她的手說:“你戴着挺好看的,秦逸今後要勞你照顧。”
“秦逸屢次救懋卿于危難,哪怕隻為了報恩,我也要護他安穩,哪裡能收這麼貴重的禮物。”
“他連調動秦家兵馬的玉珏都送你了,何況一個小小的花珈?”秦夫人湊近文懋卿的耳邊說道,末了還裝作是為文懋卿整理耳邊的碎發。
文懋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看着秦夫人的臉,露出茫然、不可置信的神情。
秦夫人把花珈牢牢簪進文懋卿發間,撥弄着花珈垂下的玉珠,說道:“他為你做的,比你能想象到的還要多。”
“什麼?”文懋卿回過神,磕磕巴巴地問道。
“你的府兵。”秦夫人好意提醒道,“秦逸最後用的是秦家的赀币、人力。”
“你應該很奇怪,我性子這樣烈的一個人,面對這文書種種令人氣惱之處,卻毫不反抗?”秦夫人一笑,繼續說道。
“确實如此。”文懋卿老老實實答道。
“文懋卿,因為我信任秦逸,也開始信任你了。”秦夫人釋然一笑,“秦逸是秦家的新任家主,他說要追随你,他不願再有戰争,也沒想過反,所以我隻能聽從家主的意思,哪怕不樂意也要傾盡全力為你的府兵籌款。”
“可是後來,我的想法有點變了。你确實有本事收服人心。”
“在很久之前,我看着你治流民,為你的門客被奪權、在殿庭受罰,出使月氏,心想這又是一個黑心政客的好把戲,真蠢,真虛僞,可我也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合格甚至優秀的逐鹿之人。”
“直到從月氏傳來公子逸治流民的美名……自古以來沒有越主占功的門客,我知道你是為了秦逸和稚幽。再到昨日你說要複秦氏,無論你是什麼心思,都為我秦家人脫除了罪籍,我秦霜願意拜你為主,領秦家族人投入太女門下。”
秦霜俯身一拜,她身後的女史亦跟着她一同行禮。
“……謝謝。”文懋卿慌慌張張扶起秦霜和女史,嘴唇張張合合了幾次,終是吐出了這兩個字。
秦夫人一笑,像是涼風拂過雪蓮盛開,她搖搖頭道:“我并非想向你邀功。”
文懋卿看過去,秦夫人繼續道:“給他地位尊嚴,讓他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求學、結交雅士,為他複秦氏,你對秦逸很好;我隻是想告訴你,他不是沒有心的人,秦逸對你也很好。”
文懋卿嘴角緩緩勾起,真摯道:“謝謝。”
秦夫人是一個心氣如雲的女子。哪怕仇恨已經慢慢被秦逸的包容、被盛世的安穩、被百姓的安樂磨去,她也始終無法向敵人的女兒低頭,因而終究是沒有向文懋卿道一聲謝,卻以行動向文懋卿表達了謝意。
在這一點上,秦逸與秦夫人實在是相像,文懋卿想,如果不是秦夫人挑明,她也許永遠不知道秦逸為她付出了什麼,而她為秦逸所做的,不過萬一。
“這份文書帶去給逸,他應該會很開心。”秦夫人道,示意女史将文書遞交給文懋卿。
她雙手緊緊攥着天子文書,倏爾又緊緊皺着眉頭,她搖頭将文書再次推還給女史道:“懋卿如今不便離開阿房宮,請轉告内史張慶成,即刻送去六英宮,親手交給公子逸。”
女史看看秦夫人,又看看文懋卿,見文懋卿态度堅定,隻好又收回文書。
秦夫人隻歎面前之人不懂,微微搖頭問:“不親自給他?”
文懋卿眼神露出笑意,看向秦夫人:“本來是打算等懋卿回去親自交給他的,但是轉念一想,這中間不知要等多久,實在是煎熬,不想他們等。”
秦夫人眼中殘餘的冰冷猜忌完完全全被安心取代,面前的人這樣珍視她的侄子,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隻是她還是可惜于文懋卿的懵懂,笑道:“如果你親自交給秦逸,等待這一小會兒對他來說就不是煎熬。”
文懋卿似乎是懂的,又似乎并不太懂。
她隻是想着,秦逸最想要的便是族人平安,複秦氏的文書一下,秦家就再也不是罪奴,他的族人以後再也不用躲藏,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他會很開心的,所有跟秦逸一樣的人都會開心的,文書還是越快到他身邊越好。
也許秦夫人的意思是秦逸想當面感謝她,可是她并不想要秦逸的感激,她隻希望信任她的人、她在乎的人、她周圍的人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