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三月中,西北風雪未歇,文懋卿等人快馬加鞭趕到浔陽。
“使臣大人,小臣已經備好行糧,着人駕車随行。”浔陽驿站中官員早已候在官舍之外,待文懋卿等三人一下馬車,驿丞打扮的官員上前道。
文懋卿看看自己,又回視馬車,笑道:“你動作倒是很快。”
“多謝使臣誇贊。”驿丞遣人駕出另一輛樣式普通的馬車,看起來隻是普通士族所用,後面還跟着一條長長的兵士隊列。
文懋卿等那群人走近後問道:“他們是何人?”
“使臣出使,怎能隻有兩位公子随行?小臣安排人馬保護使臣。錯德。”驿丞喚道。
兵士隊列前頭一作元士打扮的人立即上前答道:“錯德在,聽大人吩咐,護送使臣前往褚營。”
“不必。”文懋卿道,“褚小司馬自然會派人迎接。”
“錯德隻是聽從命令罷了,請使臣不要為難小臣。”
“是嗎?”文懋卿笑道,“那你們就随侍左右吧,非召不得驚擾我等。”
錯德行禮,又遞給文懋卿等人一個包袱,道:“請大人便衣出行。”
文懋卿挂着若有所思的笑,問道:“可是有哪裡不妥?”
“大人雖着便衣,然在窮鄉僻壤依舊華貴。”他俯身将包袱舉高遞給文懋卿,卻絲毫不擡頭。
文懋卿垂眸一看,包袱完整細緻,此人手指纖細柔嫩,毫無厚繭。
逸微微皺眉上前幾步,文懋卿微不可見地向他搖搖頭,收下包袱隻道:“是我疏忽,你頗有眼力見識,待我回上元為你美言幾句。”
“職責所在,不敢邀功。”
文懋卿隻道:“我在辇中更衣便好,就不在驿站停留歇息了。眼瞧褚營就在前頭,還望你們也加緊腳程,不要延誤時機才是。”
說着一腳踏上辇中,斜眼看那低頭的錯德,逸與稚幽也随即上馬跟在辇邊。
走出約十數裡,逸忽然出聲道:“元士大人,休息片刻吧,前方有巨石遮擋,正是避風雪的好地方。”
“公子,你有所不知,越往西北走,這風雪越大,停下簡直就是要命啊。”錯德見逸讓他停下,為難回道。
“辟空地生火取暖。”文懋卿在辇中開口,泠泠冷意頗有威嚴,錯德方皺眉道:“唯唯,隻是辇前驅車兵士……”
“自然是守着車辇保護我的,元士大人不必派遣此人。”
此話正合錯德心意,他略愉悅地派遣幾個兵士去清雪拾柴生火。
“怎得手腳如此慢?”文懋卿不悅道,又随手指了幾個兵士吩咐道,“你們也去拾柴生火。”
錯德上前阻攔:“大人……”
“你去把雪清走。”文懋卿不等他回話,命令道,“以免吾下車滑倒。”
錯德與驅車兵對視一眼,忿忿去了。文懋卿嗤笑一聲,繼續吩咐兵士做些廢氣力的活計,取冰捉鳥、掃雪清路諸如此類,叫一列兵士怨聲載道。
眼見着周圍除了驅車兵再無他人,錯德一邊清雪一邊注意着車辇,期間多次來問詢文懋卿的意思,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隻是火生起來,辇中之人卻沒了聲音,錯德心叫不好,大呼道:“大人!大人!”
依舊無人應,錯德推開公子逸和稚幽,一個箭步掀開轎簾。
“放肆!”文懋卿于辇中怒斥。
錯德慌亂跪下,膝蓋被冰得哆嗦:“大人息怒,小臣實在是擔憂大人,非有心冒犯……”
“你們笨手笨腳,叫吾等候多時,不過小憩片刻,竟給了你十足的膽子以下犯上!”文懋卿借着公子逸的攙扶下辇,将自己的小包袱遞給公子逸,“難不成你心中怨怼吾吩咐你等為我掃雪?如此不如盡早散去,也免得你等拖累吾行程。”
“小臣不敢!”錯德叩頭,又忙道,“營火已經生好,請大人過去。”
文懋卿拂袖而去,飲了幾杯熱水,又吩咐人裝了幾塊炭火在手爐裡暖手。
“吾乏了,回辇中歇息,你們也取取暖,等吾休整好即刻啟程。”
“唯唯。”錯德覺得這位使臣着實麻煩,但也不好催促,與一群兵士在火堆邊樂得自在。
背有巨石遮擋風雪,眼前篝火溫暖異常,兵士們方才大動一場,此刻已是微微疲倦,各自倚靠着巨石休息,一杯暖水下肚,四肢百骸都熱起來,舒服得打了幾個哈欠,早已昏昏欲睡。
“什麼人!”公子逸大呼,向林子裡追過去,将衆人從昏睡中驚醒。
話未說完,隻見一支火箭插在文懋卿所承轎辇之上,“砰”的一聲,轎辇被炸得四分五裂,蕩起的氣流将離其數米的稚幽都裹着抛出數米。稚幽咳嗽着将面前塵土揮去,目光所及隻有一架燃着火焰的轎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