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塊屏幕，用來做地獄醫生們的會診視頻。

他們将通過這塊屏幕，指導卡喀亞怎麼做“燙傷後全面毀容修複手術”。

第三塊屏幕是康斯坦丁等員工的通話視頻。

他們無法對這離奇的走向産生放心之情，一定堅持要看實況。

很快，第一塊屏幕播放起視頻，一個女聲說：“這個故事關于‘我讓我的億萬富翁男友破産了’……”

一句話裡的兩個關鍵詞吸引了卡喀亞全部的注意力：

“億萬富翁”？“破産”？

這真的不是恐怖故事嗎？愛在哪？

她瞬間代入那位剛剛登場的“男友”，心有戚戚。

第二塊屏幕上，醫生們正心無旁骛的圍觀着嚴重受傷的地獄修士，商量各種診療和修複的辦法。

于是，地獄修士和卡喀亞的左耳在聽戀愛視頻裡的女主角旁白，“你好，我是珍妮特，十六歲時，我墜入愛河，那種感覺太奇妙了，在我繼續之前，請先點贊和訂閱……”

右耳在聽醫生們驚詫的讨論：“這傷勢他是怎麼活下來的？……我們還是先商量怎麼讓他有個人樣……我是說臉……面部手術太複雜了，外行人哪裡做得來？……”

卡喀亞咳嗽一聲，戴上一隻耳機，把醫生們一驚一乍的商讨留給自己，隻給這個地獄修士外放戀愛喜劇視頻。

需要聲明的是，她對醫療不完全是個“外行”。

在荒坂訓練營，她學習過關于醫療的課程，以防雇主受傷，那會讓公司損失一大筆保險費。

不過，她仿佛要報考醫學院一樣的學習各種治療手段，主要是為了在緊急情況下可以救助自己。

視頻裡的女主角繼續說：“他叫卡特，他的出現讓我夢想成真了……”

視頻外，卡喀亞聽從醫生們的建議，對被綁在床上地獄修士進行安撫，“我叫卡喀亞，接下來我會為你做修複手術……”

她不知道這個地獄修士當前心情如何。

不過，聽對方的兩排牙齒顫抖的頻率，他也應該挺開心的。

視頻裡，女主的男友說：“我想你了，親愛的，你不在身邊，我的心就會痛……”

視頻外，卡喀亞刨開地獄修士的胸腔，讓醫生們隔着屏幕，仔細觀察“心髒在這具殘破的軀體裡是如何供血的”。

醫生們紛紛拿着本子和筆，做起觀察筆記。

視頻裡，女主的男友說：“寶貝，你就是我的世界，我的靈感，我的氧氣……”

視頻外，醫生們議論紛紛，“世界變化太大了……等等，我有醫療靈感了……幹脆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要不要給他輸點氧氣？……”

視頻裡，女主說：“每次卡特把我抱在懷裡，我像夏天裡的冰棍一樣融化了，他讓我感覺自己像是世界上唯一的女孩，每當我在學校裡達到一個新的成就，他就給我買鮮花和氣球……”

視頻外，卡喀亞用剪刀“咔嚓咔嚓”的把地獄修士大剪八塊，他看起來像是碎了一床，感覺自己是這裡唯一的人。

第三塊屏幕上，其他人對這血腥的醫療直播畫面無所适從，但逐漸從第一塊屏幕的觀影中獲得樂趣。

“我覺得她男友其實是個騙子。”瑟拉姆捧着大桶不知從哪裡搞來的爆米花說。

“絕對，”康斯坦丁從她頭頂上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裡，經驗豐富的說，“是個渣男。”

“你這麼說，隻不過是因為你沒見過完美的好戀人。”

第二塊屏幕邊上，有個一直無法融入集體讨論的醫生忍不住說。

“錯誤的，他這麼說，隻是因為他自己就是個經驗豐富的渣男。”初堕者說。

于是，人群關心的話題逐步走向混亂。

一些幫不上忙的醫生加入了第三塊屏幕前的觀影小隊，一大半的醫生包括卡喀亞本人都受到影響，時不時瞄一眼第一塊屏幕。

在她像捏橡皮泥一樣揉捏地獄修士的“鼻子填充假體”時，視頻裡的女主角已經甩了第一個男友，遇見了第二個暧昧對象，“他沒有卡特那麼帥氣高大，但是聰明博學，頭腦靈活，我們聊起來非常開心，沒完沒了的鬥嘴……”

“完了，卡特的投入全部泡湯，注資失敗了。”

卡喀亞忍不住低頭，為逝去的鈔票哀悼。

——畢竟卡特倒也不是騙子，隻是太蠢了，騙子和反派是他爹。

這一低頭，她看見地獄修士在哽咽，好像是淚水的液體從他剛剛被修複好的眼窩裡流出來。

“！！！”

卡喀亞立刻抓起紙巾，幫他把眼淚揩了，“别哭，水會破壞剛塑好的眼型，這可是我剛捏好的精緻二十六号成男臉。”

修複面孔需要對着一張臉捏出五官，她又找不到地獄修士生前的照片。

但辦法總比困難多，她幹脆打開一款熱門的角色扮演類遊戲，挑了張遊戲内外都好評如潮的成男建模臉，對照着捏。

康斯坦丁忍不住嘟囔：“他該不會真被這種幻想故事感動到了吧？”

“你不懂，”醫生抹着眼淚說，“你不明白這種‘小女生幻想’的魅力。剛開始看會感覺很低智，根本無法接受，但一口氣看十個，就會覺得世界隻有陽光、小馬、棉花糖，世上沒有‘你愛我我愛你大家一起甜蜜蜜’不能解決的事，誰還會想痛苦啊……”

“一口氣看十個你是腦子都被看殘廢了吧？我看這就是你醫療能力不行的根本原因——弱智！”

醫生和康斯坦丁一言不合互比中指，對對方的“幻想觀”表示鄙夷。

床墊上，地獄修士擡起手抓住了卡喀亞的胳膊，用力一拉。

誰也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

這時，第二塊視頻上的反派爹也開始作妖。

第三塊屏幕後的瑟拉姆帶頭喊起“殺了他！現在！”，好像是同時在威脅兩邊。

地獄修士隻是用剛修複不久的額頭抵着卡喀亞的額頭。

卡喀亞很快領悟到，這個地獄修士無法說話，隻能用這種方式傳輸他對過去的記憶：

作為地獄修士，他的綽号叫“顫齒”。

但作為人類時，他的名字叫吉姆。

曾經，吉姆過着不幸的生活，他的父親是個虐待狂，每天對他施加暴力，母親則不管不問。

終于有一天，吉姆沖動反擊，讓他沒想到的是，在這場反擊中，他輕易的打死了父親。

原來一向暴力成性的父親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樣難以戰勝。

後來，他被孤兒院收容，這家孤兒院的環境比瑟拉姆呆過的更加差，他被當做社會垃圾對待。

也是在這裡，他認識了一個男孩賽斯，在嚴苛的環境下，他們建立了戀人關系，互相關照，一起逃出了孤兒院。

為了生活，吉姆開始出賣身體賺錢，在街上的日子和康斯坦丁描述過的流浪生涯一樣殘酷。

因為一瓶酒，一張床，或者一些難以下咽的食物，他就可以任由客人為所欲為。

皮條客不把他當人看，客人也一樣把他當物品用，逐漸的，吉姆開始痛恨自己的長相，他希望自己即使長相醜陋，也有人關愛他，讓他不再孤獨。

有一天，一個常客不想付錢，隻是送給他一個盒子。

客人告訴他：隻要讓更多的人打開盒子，就能實現他的心願。

于是，他逃離了賽斯和皮條客，抱着希望哄騙更多人打開盒子。

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如果這真的是好東西，又怎麼會輪到自己呢？

盒子一開，利維坦立刻出手，将他的外貌改造成了想要的醜陋的樣子，讓他每時每刻被痛苦折磨。

也許其它地獄修士從這過程中感到了慰藉，将痛苦轉化成了“快樂”，但盡管吉姆失去了生前的記憶，也不接受這是他想要的關愛。

現在，他恢複了記憶，才明白這種心情：

一旦他認可了利維坦帶來的痛苦是件好事，也意味着他承認了自己從父親那裡、皮條客那裡、客人那裡曾經得到的暴力，都是“關愛”了。

這怎麼可能？

一旦恢複記憶，他便無法再把痛苦混淆成愛了。

隻是這次，除非有奇迹發生，否則他無法再“逃離”自己永恒的孤獨。

現在，也許，他等到了屬于他的一線“希望”，就是眼前這個金發女孩。

可也許，一切又是他的一場誤會，因為輪不到他被“希望”眷顧……

看完吉姆的記憶後，卡喀亞沒有承諾什麼，隻是将謎盒拿出來，放在他手裡。

吉姆緊緊的握住盒子，像是陷入深深的猶豫和掙紮。

片刻後，他熟練的轉動盒子。

但，他使用的轉動盒子的方法和之前的幾次轉動都不同。

随着盒子變成另一種形狀，幾道電流湧出，地獄大門在他們面前憑空打開，一條離開詭域、回到地獄迷宮的通道出現。

“去吧。”吉姆說。

卡喀亞對他點點頭，抓起剪刀，一頭紮進了通道裡。

在她背後，第一塊視頻開始播放第二個故事，新的女主角自述道：“爸爸很愛我，但在我瘋狂約會十六次之後，我花光了他的錢，這時，有三個學校的億萬富翁為我争風吃醋……”

卡喀亞：“……”

雖然她無法共情吉姆聽這些故事的心情，但有一件事她自認為搞明白了：

“愛”真的，好費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