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我在飯局上打了個噴嚏。到月末了?
一隻骨節分明的左手遞過來紙巾,我愣了一下沒說話。
“你感冒了?”班主任插話過于及時,掩飾住了我瞬間的錯愣。
“謝、謝謝。”我坐陸琛右邊,朝他道謝。
“沒吧?應該是被米飯嗆到了。”我胡言亂語,用公筷替陸琛夾着菜,他看着和正常人一樣視力正常,“應該沒生病。”
任何一個噴嚏在長輩面前都是驚濤駭浪。
“沒生病穿什麼病号服來學校?”
“這是醫院安排的。”我低頭皺眉打量了下自己,沒忍住犟嘴。
陸琛輕笑了一聲,我身體一哆嗦。我現在都快被他的笑搞應激了,動不動的,無厘頭的。
“老師誤會了,确實是醫院護士安排的,宋弈回來的意外,沒有衣服換洗。”
“哦。這麼大個人了,要注意衛生,内褲什麼的要勤換。”
噗——
想什麼呢?我在你眼裡就這麼邋遢?
班主任瞪了瞪我,溫柔帶笑地朝陸琛說着話。班主任自從知道陸琛救了我,就對他疊了三好學生、優秀上司、仗義朋友各種光環,在飯局上扯着我高中黑曆史,和他其樂融融地炫耀。
中式雅間的布置溫潤流水,暖烘烘的,隔着花窗時不時有行人走動,隐隐綽綽的光線在人臉上恍惚亂晃,驚不起神情微動。
陸琛依舊帶着墨鏡,我甚至懷疑他整過容,下垂的嘴角幾年未見,如此自然地換了副模樣。班主任偶爾談到興奮處拍腿大笑,他随之應和着勾起嘴角。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有意無意中,陸琛步步侵犯進我的生活,特别……特别冒犯。
晚飯我吃的食之乏味,我送回校值班的班主任出了餐館,轉回來推陸琛。當喧鬧的人離開,餘下的氣氛靜得出奇。
陸琛笑意淡了些,顯得更加慵懶随和。今天他正式出院,撥了司機電話準備回闵宅老家。
我把他推到停車場入口處,夜晚熒光面的停車指示牌反射着燈光,冷風嗖嗖鑽進我前胸後背,我往衣領裡縮了縮,盯着泛紅的指關節思考着該說什麼話。
“套上。”陸琛把他覆在腿上的西裝外套遞給我。
我呆滞一瞬,搖搖頭,沒接。我不準備繼續和他回闵家糾纏,最好今晚能離開。
他沒有強求我,默默把衣服收回去。
“我—”
“你信了。”
“什麼?”
身旁的指示牌年久褪漆,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欲倒不倒。我微微挪動輪椅位置,聽見陸琛含着笑冷在空氣中的暖調聲音。
“我是真看不見。你不是發現了嗎?”
我咽了咽口水。陸琛小學時是個左撇子,吃飯寫字都慣用左手,他讨厭左手。後來雖然強硬學會了用右手,但惡性條件下會克制不住本能。
他對自己的失誤是最敏感的,給我遞紙巾時估計就察覺到了,我竟然會覺得我掩藏得很好。這都多少次了。
“抱歉我今天想—”
“你現在在我眼中就是塊陰影。”
???
我與陸琛談話間,低調奢華的車輛停了下來,矜貴的管家從副座走下來,打開車門,擡出登台滑梯。
“再等等。”
陸琛開口,僵住了我把輪椅交接給管家的動作。管家順勢後退了幾步,保持社交距離。
“回A市再緩兩天吧。”
他竟然知道我想說什麼……
“警方還要做調查,我怕你颠簸周折。”
“沒關系,我不嫌麻煩。”我躍過管家,把陸琛推進車裡,自己跳下來,沒走幾步,管家擋在了我身前。
……
我不想去。他們老宅又大又陰森,像是養鬼的地方,我有陰影。
“我腦子這幾天總是嗡鳴,一想事就疼得厲害。可我不明白,既然躲劫匪時我差點把你拉下來,那你恨我嗎?”
……我搖了搖頭。
我也想問他以前……
我眼皮跳了跳,攢勁全身勇氣擡眼看他,陸琛居高臨下朝我笑。
“你能幫我回憶回憶嗎?警方來了我不知道說什麼。”
陸琛的病曆在警局放着一份,上面寫着他确實被打失憶了。我還偷偷問了好多遍,是不容易恢複的那種。
“你陪我在闵宅留幾天行嗎?就幾天,幾天後我傷沒養好,讓林顧來接你。”陸琛說起林顧時甚至對我笑一笑。
我在平雲沒地方住,本來想買火車票走的。現在……現在該怎麼辦?
我又退了一步,腳後跟踩在了管家皮鞋尖,後背撞上了他前胸。
“上來。”陸琛眯了眯眼,語氣變冷。
他說完愣了一下,緩緩暖着語調。
“上來吧。”
我歎了口氣,躍進車裡,陸琛突然伸手攬住了我後背,他把我往裡帶,強勁的小臂将寬松空檔的病服衫擠壓變形,泛起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