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的輪椅聲将我拉回現實,陸琛往前逼近,一隻小蜈蚣被他意外碾死。屋裡年久失修,牆壁潮濕泛青,有股黴氣。陽光爆進來,不見天日的蟲子四處逃竄。
“什麼東西?”
陸琛像是真的失明,或是根本不在意,冷淡無常。我打量着他,思緒有點渙散,默默掏出紙巾裹起還有熱度的屍體。
“沒什麼,是蟲子。”
家徒四壁,甚至找不到一個垃圾桶,我想起了我哥卧室裡有窗,窗口直抵胡同後街。生鏽的門把手被我一扯就壞,鎖芯裡掉出陳年的蠟燭碎和鉛筆灰。
我破開吱呀作響的門,木質的門角扯破了張大蜘蛛網,像在控訴我唐突破壞的罪行。
有點後悔進來了。
打開門,窗外的光瞬間采進來,傾斜着呈幾何狀蔓延,侵退黑暗,與卷簾門外照進來的金光交彙重逢,邊緣線正巧盈在陸琛輪椅下。
“你哥的房間?”
“嗯。”
我把蜈蚣扔出去。家裡隻有這間屋子有窗,四四方方的窗戶框着顆歪脖子老槐樹,這個季節枯骨嶙峋的,被砍斷了枝幹。以前春天,樹枝肆意張揚伸進屋裡,沾得卧床人渾身飄香。
“還在啊?”陸琛輕笑一下,沒什麼情緒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皺眉掃視整間屋,除了床再無其他。床上沒被褥,隻有我媽的老式嫁妝箱躺着。箱子常年被人倚着,有磨痕刮痕,現在上面鋪着層層灰。
“你…不是看不見嗎?”我始終疑惑陸琛的眼睛。
嫁妝箱很大,以前除了放各種床單被褥,更多的是放我攢的錢。我把它當儲蓄罐用,我哥沒事給我記賬,我說那是留給他做手術的錢。上學時沒手機,給陸琛當狗腿時他都是拿紅鈔打發人,很多時候我比爸媽掙得都樂觀。
他來我家睡的那段時間,親眼看着我往裡面進賬,冷不丁的不說話,蔑視着我,跟看狗沒什麼區别。
不過…他現在來我家就是看這個?錢早就散出去了,想讓我還?
我吹了吹箱子上的灰塵,灰屑漫天飛舞。經年的各種記憶都被我吹散,彌漫在空氣裡,我彎腰被嗆得沒脾氣。
“你多久沒回家了?”陸琛在塵屑裡一動不動,平靜發問。我愣了一下,掀開了手邊的嫁妝箱,空蕩蕩的。
突兀的手機鈴打破僵硬。班主任說在學校路訂了晚餐,讓我等他下晚自習聚一聚。
陸琛要去我高中逛一逛。
雲平一高很大,剛剛近晚,高三教學樓已經燈火通明,應該是在進行聯考,各種教材教輔堆在走廊樓梯口,令人緊張躁動不安。
我推着陸琛在樓下逛,身邊跟着幾位校級領導,極其鄭重嚴謹地向他介紹着學校的輝煌曆史、硬件設施、優秀師資。陸琛全程溫文爾雅地笑着問答,臨尾談到闵家合作意向,他說要上廁所,領導們瞬間尴尬假笑。
我心裡直打激靈,平雲一高的廁所也不太幹淨,一旦進去什麼合作都沒心情談了。況且陸琛自己站不穩,在醫院有人照顧起居,現在怎麼辦?
我想打電話喊人來,問陸琛聯系方式,發現他隻是一味地盯着我。陸琛遣散了各位校級領導。
……
我攙扶着他時,高三樓響了十五分鐘的收卷倒計鈴,吓得我一哆嗦,陸琛被我抖了一下,沒說什麼。
我背對着他,張望外面灰蒙蒙的晚霞,惡臭的草莓塔泛着潔廁靈的酸味又攪着陸琛衣服上的草木香,極其惡心地刺進我胃裡,我忍着嘔吐聽陸琛聲音。
他為什麼這麼久?周圍安靜得出奇,任何動靜都能被我捕風追影,耳邊喧嚣着的聲音實在不雅,過度不适後耳朵漸漸發燙。
“好了。”
我如釋重負松了口氣。
“嘿!學長?”
我倒吸了口惡氣。
那位說我是私生子的同學率先認出了我,他提前交卷了。
他大大咧咧朝我們走來,沒察覺到什麼異樣,雙手插進校服衣兜裡朝我打招呼。
“你吃了嗎?”
“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