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蟄聽見有人進來,撩起額前帷帽,那帷帽嵌了瑪瑙水晶,奢美精巧,和啟蟄明豔面龐交映得恰到好處,貴氣無匹,宛如神容。
張樂世又是驚豔又是驚訝,把公文放在案上,繞着啟蟄打量起來。
“怎麼樣,好看嗎?我今天來宮裡換的衣服,看衣櫥裡新添了這一套就忍不住換上!”啟蟄索性起身轉了個圈。
張樂世瞪大眼睛,楞楞點頭:“豈止是好看!”她撥浪鼓似的搖了搖腦袋,這才找回些神智,“不過好看是好看,但皇後添置這一套的時候,真的沒想過如今都十一月中旬了嗎!”
張樂世摸摸啟蟄的手:“還好不涼,我說今天怎麼燃了這麼足的炭火,你真是不怕凍着!”
啟蟄拿起雕花螺钿嵌寶石銅鏡細看:“這麼美,凍着也值了,你說你是多有幸,能和這樣一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世美人兒做朋友!”
啟蟄在新羅外出打仗不拘小節,不代表她不愛美,事實上就如考意之所言,她是極喜歡打扮愛美的,她的手既握得了刀劍,也并不羞于拿起黛筆。
張樂世回身把門關緊才坐回來:“我說絕世美人兒,上回你讓我快馬加鞭趕出來的案子已經辦好了,你确定不先看看?”
啟蟄一瞬間恢複正經,翻起了卷宗。
這還要從前些天說起。
張樂世得了啟蟄的“相罩”以後,在煙花之地玩得越加開懷,從最開始的清倌,一路開挂晉級,玩到了花娘。
在她買了四個小倌兩個花娘的出閣夜之後,啟蟄終于忍不住了,讓她别太顧忌,不是讓她完全不顧及敞開了手腳啊!
啟蟄拍着桌子告訴她,現在外面的留言已經傳出花來了,什麼離奇的小故事都出來了,她要是還想幹她的右散騎常侍吏部侍郎給事中,就趕緊先停手,再找兩個案子彌補一下低到海溝裡的名聲。
張樂世蔫頭耷腦夾着尾巴應了,在門下省的公文堆裡千挑萬選,甚至還跑去大理寺千挑萬選,終于挑出來那麼一個合适的。
邕州大都督範研和,在邕州鎮守了十幾年,官吏百姓一直相安無事,外族不敢來犯,幾乎不曾出兵。
但範研和和宜州刺史曾經為了賦稅的事和範研和起過争執,一直不睦,本來兩個人都沒什麼人脈,遠在大容的犄角旮旯,雖然不和,但也沒什麼大事。
巧就巧在啟翛前些日子撤換了一批人,把宜州刺史的老鄉封為了新的戶部尚書,這下宜州刺史有了人脈,一下子就求了新戶部尚書,舉薦了新人島袂替換了範研和。
新來的島都督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為大容收複失地,一把就燎着了邊境外族,和他們在愛州打了個人仰馬翻你死我活。
這下好了,人家外族損傷倒是不多,邕州大都督領的那幾千個兵卻全軍覆沒,連新任邕州大都督都被扒衣架柴燒死。
這事傳回京内,好懸把衆人氣了個仰倒,須知島袂要收複的是個窮得不能再窮的地方,原先在境的時候每年都要撥附近五個州的賦稅養活。
先帝在時,好不容易有人在那裡自立門戶,先皇後和衆大臣一商議,這倒貼錢的地方誰愛要誰要,大容泱泱國土,隻要他們不來犯邊,犯不着為這麼個褲衩子都穿不起的地方起争執,權當是成全五個州的百姓。
結果這島袂一上任就抱着寸土必争建功立業的心和人家幹了一架,争得這倒黴地方富裕也罷,偏偏是個就算是打赢了都得愁怎麼養活的冤種地方,然後還打輸了。
被這個窮得苦茶子都不能平均人手一條的地方殺了個片甲不留!
張樂世看了一圈,就沒有比這個再好辦的事了!
此時不順應民心,嚴辦島袂一家更待何時?!
張樂世雷厲風行,連十八種死法都給他們定好了,偏偏褚辭玉聽了這事,不依不饒死磨活磨求啟蟄重查重辦。
新來的島袂原本是左武衛将軍,是負責禁宮安全的,本就不适合去邊境,這樣的人送去邕州,和把漢語言學生送去犁地、拿金簪殺雞是差不多的效果,連取卵都不一定取的出來。
啟蟄被磨得不耐煩,隻好一紙公文,讓張樂世重查一遍,順便參了禦史台身在監察卻不知糾察之過,把禦史台幾個重要官員一人罰了兩個月月俸。
張樂世重查重辦,為了讓民衆信服,寫了比兩臂還長的一大篇紙陳述事件因由,最後把島袂的家人判流放一千裡,宜州刺史革職,又去安撫了邕州百姓,把範研和重新調回邕州。
啟蟄一目十行的看完,也覺處理得當,至于戶部尚書——又不是大事,影響不到自己,幹嘛要現在就去打臉這位新官,拆她哥的台,有這根小辮子在手,以後戶部尚書自然也就是朋友了。
啟蟄放下公文:“給島袂家屬支招,找辭玉求情的‘軍師’可查出來了?”
褚辭玉對這事如此上心這麼求她,一部分是心善,更重要的是安遠伯一家也在戍邊,有這種事,他自然想給京城提個醒,給他們家多一層保障。
而那人就是完美猜測了褚辭玉的心裡,才讓島袂家屬找上褚辭玉,不可謂不高明。
張樂世聽了手一滑趴在案上,有氣無力:“找到了,島袂的家屬拿這人當救命恩人,死活不說,威逼利誘各種套話終于扣出來了!”
挽回名聲什麼的太累了,信任度果然去之如崩,修補如登,哭死,她以後一定收斂!!
“你猜是誰,是中書侍郎趙敞的女兒趙琪!在趙敞出京做官時,嫁給了浔州刺史。”
趙敞……啟蟄眼睛轉了一轉,那還是她阿耶作越王時的幕僚呢,在當年,就以聰敏著稱了,想不到他女兒也善于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