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開之後，利威爾一直沉默，微皺着眉思考方才舉動的緣由。

夏佐一态反常地沒有任何解釋，兩人相處時負責主動找話題的人不說話，微妙的氣氛便一沉再沉。

夏佐甚至想，不如就這樣好了，誰都不要越過那條線，尤其是如今這種緊張的情況下，調查兵團和憲兵團的弦都繃得很緊，一彈就斷。

相識多年，沒人比利威爾更清楚夏佐·汀瑞克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溫柔卻冷靜到接近無情。

846年，瑪利亞之牆奪還戰後，調查兵團損失慘重，夏佐被任命為史上最年輕的分隊長。此事調查兵團内部無人反對，但王都裡的那些安于享樂的人卻不這麼想。

——看哪，調查兵團又所剩無幾地回來了，因為沒人願意加入，已經窘迫到任命15歲的小孩子當分隊長的地步了。

利威爾聽到諸如此類的流言蜚語時嗤之以鼻，根本不屑置辯。

獵鷹與野狼為什麼要在意家畜的低鳴？

埃爾文解釋任命夏佐的原因，同時也是對少年的評價：

“夏佐重情重義，所以我信任他。”

“但他又極為冷靜，必要時刻能完全壓下自己的所有感情，做出最正确的判斷，所以我認可他。”

不加标點符号不到五十個字，卻是對夏佐·汀瑞克最好的诠釋。

瑪利亞奪還戰最後的返程途中，在已經能遠遠看見城牆的時候，整個隊伍遭到了巨人猛烈的襲擊，一百多平民四散逃跑，無心聽從調查兵團的指揮，其中還包括阿爾敏的爺爺。

部分平民要求調查兵團去找回失散的人，另一部分隻想趕緊進牆。

埃爾文深知那些人肯定救不回來了，他看向死盯着遠方的少年，更想知道他的選擇。

一秒，兩秒，夏佐·汀瑞克甩開了一個平民拉着他袖子的手，說了聲：“抱歉。”

“那是蘭道爾，阿爾敏的爺爺！”平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看一個怪物，“在希幹希納區的時候，他對你那麼好，把你當親人看，你怎麼能看着他去死——！！”

“可我要救你，還有剩下的一百人。”夏佐平靜地說，“我可以保證自己的安全，但是如果我走了，你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嗎，像剛才一樣。”

“比起尋找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找回來的人，我覺得保護剩下的多數人更為重要。大家都是有親人的人，都有孩子在牆内等着歸來，都一樣。”

平民怔怔地低下頭，雙手捂臉，發出不甘的嗚咽。

埃爾文卻緩緩露出了笑容，那時候他就确定了，這個少年可以成為獵人，也可以成為永遠考慮周全的領導者。

微妙沉默的氣氛帶到了埃爾文面前，他挑了挑眉，簡單地再次确定壁外調查的相關計劃後，将夏佐留了下來。

“你其實沒必要這樣，假如你出了什麼事，利威爾不會因為一點争執就減輕痛苦。”埃爾文輕輕歎息，“連你都慌亂了嗎？”

夏佐嘴角的弧度逐漸扯平，最後變成無奈的苦笑。

“團長，這次真的是意外，我也沒想到。”夏佐垂眸，“放心吧，我的信念一如既往。”

“那就好。”

埃爾文向後靠在椅背上，溫和道：“我還是那句話，我相信你的判斷，有什麼想做的就去做吧。”

夏佐愣了一下，眸光閃動，他艱難地開口：“即使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依然信任我嗎？”

夏佐神色冷漠，“您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會因為幾年的牆内生活就被感情動搖。”

“我倒是……很慶幸你是這樣的人呢。”埃爾文雙手交疊放于腹部，藍色的眼眸中是真心實意的情感，“我期待着你凱旋歸來。”

夏佐眉頭緊蹙，“團長，您是我見過最理智也最瘋狂的人。”

埃爾文欣然接受了他的評價。

“那就這樣吧，我告辭了。”夏佐轉身離開，他的手碰到門把的瞬間，背後傳來埃爾文沉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