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木屋,幾乎透不進光線。
宋晖月心裡卻輕松很多。
如今的“謝景明”,縱然他什麼都不記得,宋晖月卻忍不住覺得親近。
日已西斜,窗外的太陽紅澄澄,可卻有種燃燒殆盡的末然,竹林之間,幾隻鴉雀向那間木屋飛去。
宋晖月聽聞它們的叫聲,轉眼望去,鴉雀盤旋在木屋之上。
她曾聽聞,在楚國有一種秘法,可以訓練烏鴉,使烏鴉做報信之鳥。
宋晖月不能确定,這隻烏鴉是不是謝春和的“報信鳥”。
但她垂下眼,隻當作什麼都不曾見到。
木屋之中的謝春和目光落在少女之上,而那張面容之上早已不見溫和,一絲表情都似乎沒有。
*
次日晨起,外頭雪簌簌又落了下來。
門外枯樹的枝桠堆積着厚厚一層雪,幾乎要将其壓塌。
宋晖月換上最厚的一身鬥篷,走進雪地裡,仍舊能感到迎面而來的冷意,雪粒子到處亂鑽,小傘根本擋不住。
代桃傷勢未好,今日跟着她的是太後撥來的青桃,平日看着話少膽小。
宋晖月叮囑了句,“小心腳下雪滑。”
待走到太後宮殿時,青桃頭上沾了薄薄一層白雪,宋晖月替她輕輕撥掉,抖了抖鬥篷上的積雪,這才踏入宮中。
太後靠在床榻上,面色很是難看,望見宋晖月,才道了句,“這幫人,哀家養病都安生不了。”
宋晖月從蘭櫻手中接過參湯,輕柔地說道,“這湯溫度剛好,您先用了這湯才是。”
實際上卻覺得這事一團亂麻。宋晖月上次在張長惜那處碰了壁,卻未曾向太後言明,卻不知如今太後煩憂的,到底是因為何事。
太後揉了揉額角,這才緩聲開口,“不喝了,你說說這都叫什麼事,出去赈災,還能叫人打了?這幫人,把我們朝廷當作什麼?”
“打了?”宋晖月有些驚訝,如今帶頭赈災的隻有張長惜,“可是張大人?”
“是他,如今正呆在宮裡養傷呢。”太後歎了口氣,“依我看,估摸是世家看他不順眼,這才出了口氣。”
如今盡心赈災的,估摸着也隻有張長惜一人,其餘人都趁着這機會撈上一筆,要麼就隻是為了在皇帝面前表現。張長惜本就是皇帝面前的香饽饽,看着他這卯足了勁的模樣,其餘官員自是對他有怨。
隻是也不知道張長惜的這份盡心,是不是給崔氏的投名狀。
宋晖月抿抿唇,将參湯放在一旁桌上。
太後慢慢道,“是誰做的,如今已然不重要了,即便抓到了人,多半也隻是立起來的靶子。我已向皇帝提議,讓張長惜在宮中養傷的這段時間,給你們做太傅。”
聞言,宋晖月驚愕地擡起臉,雖說常有官員來學宮授課,但張長惜正是皇帝用着趁手的時候。
卻聽太後繼續說道。“上回之事辦的不錯,這禮物你既能送出一次,後面便還有旁的理由,有來有回,便與他相熟了,後面哀家去讓皇帝賜婚,便也順理成章。如今邊關戰事剛停,正是議和的時候,恐怕不出多久,皇帝便該議和親之事了。”
太後以為她将上回的供品贈給了張長惜,宋晖月心頭心虛,便隻輕輕應了句。
太後道,“以往曾有先例,封個宮女出使和親,可楚國把皇子都送來了,便也難以效仿從前了。你自小聰明,自然該知如今局勢。”
宋晖月心頭發苦,可此事她也無可奈何,便隻能道,“兒自想長長久久留在您身邊,以盡孝道。”
太後笑了笑,“如今張長惜正在華文殿養傷,你帶着東西去看看。”
宋晖月微微蹙眉,“兒去,恐怕不妥。”
太後似乎看出宋晖月的遲疑,唇角微微勾起,“就說是哀家的意思,有何不妥?”
宋晖月明白此舉無可推脫,便也稱了句“是”。
*
本朝雖不苛責男女大防,可此舉相當于把那點想法都放在明面之上。
宋晖月心底暗暗歎了口氣,卻明白這便是她為數不多的用處,縱然無可奈何也隻得做。
恐怕旁人見着她,便将太後之意猜的清清楚楚。
屋外的雪比來時更大,唯有宮人在漫天飛雪裡将新落之雪再掃開。
華文殿離着這裡不算太遠,幾步路也就走到了。
盡管雪天路難走,可時間仍不算太長,宋晖月心底倒恨不得兩個宮殿離得十萬遠。
青桃是太後的人,宋晖月心裡有諸多不願,面上卻不顯分毫。
宋晖月站在屋檐下,先由着宮人禀報。
過了一會,内裡的侍從掀開門簾,恭恭敬敬地說道,“公主大恩,隻是張大人身子不适,您的一片心意,奴會轉告于張大人的。”
宋晖月點點頭,倒也逃避似得,巴不得見不到張長惜。
誰知青桃拿着東西退後一步,“這雪天路滑,公主受着天寒地凍,連你家大人一面都見不得嗎?”
宋晖月蹙眉,輕喝了一聲,“青桃,不得無禮。”
然而青桃是太後的人,算不成她的人,仍然說道,“再者說,這東西也是太後娘娘的意思,張大人這意思,是都不放在心上了?”
這話一出,侍從變了臉色,有些話不說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若放在明面上,便就有千兩重了。
侍從微微一笑,“太後娘娘與公主殿下的心意,大人當然感激,隻是大人政事太忙,剛剛在歇息...”
"讓他們進來吧。"呼呼風聲間,一道肅穆的聲音穿入其中。
宋晖月皺皺眉,跟着侍從走進正殿。
屋裡地龍燒得暖,宋晖月鬓發上的雪化作水滴,沾濕了些許發髻,顯出幾分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