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和身上穿着黑灰色長袍,下擺堪堪到膝蓋,因着是給侍從所穿,布料有些粗糙,那些侍從不似他高大,這件衣服也顯得有些小了。
可偏偏謝春和風姿卓越,并不顯得滑稽,反而隐約透出流暢的曲線,襯得這衣服有種别樣的姿态。
面前少年已褪去了那份稚嫩,如今精緻的眉目更顯得棱角分明,宋晖月卻難以從高大的青年身上,找尋出曾今任何相似之處。
她抿了抿唇,微微向後退了步。
謝春和不動聲色地掃過宋晖月動作,“多謝。”
宋晖月搖頭道,“我所做之事有限,隻能盡力。我宮中連着竹林,你直接從後門進,那裡有一處木門,你輕敲兩下,代桃會替你開門。若有需要我之事,盡管開口。”
謝春和垂下眼簾,輕輕說道,“.....是我無能,多謝女郎今日相救,他日有機會,必不辜負女郎心意。”
宋晖月聽見他生疏之語,心下黯然。
她忍不住問道,“你怪我嗎?”
謝春和搖搖頭,“感激都來不及,怎會怪女郎?”
眼前人舉動禮貌,宋晖月心中的怪異感卻揮之不去。
她心下怅然,自己如今舉動并不磊落,有愧她曾經所學,或許謝春和心中怪罪她,因此故意保持距離,她張了張唇,終是沒有說話。
兩人之間,宛如周楚,其中一條長河,正如未曾見面的三年,将兩人隔開。
如冰的氣氛之中,寒暄也難以開口。
宋晖月站了會,轉身欲要離開。
咚得一聲,紙薄般的木門被狠狠踹開,砸在牆面上。
風雪和冷風席卷而入,剛剛屋裡醞釀的暖意瞬間一哄而散,冷風之中,五皇子正站在門口之中,衣擺被吹得作響,他面容陰沉地盯着屋内的情況。
宋晖月站在五皇子面前,衣擺擋住了些身側之人。
可五皇子對謝春和太熟悉,那半跪而坐的青年一下便竄入眼簾。
五皇子兇神惡煞,宋晖月忍不住退後一步,刹那之間她的臉龐蒼白如紙。
宋晖月張開唇,搜腸刮肚些話來堵住面前人的嘴,可對着五皇子,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五皇子迅速環視四周,上下打量着謝春和,原本怒氣沖沖的樣子卻慕然放松了,他看了眼宋晖月後,便哈哈笑了起來,“順甯,虧昭清以為你好心,原來你才是藏的最深的?”
一群人嘩嘩便圍了過來,将外頭道路堵的嚴嚴實實,五皇子望着謝春和,忍不住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
宋晖月肩膀微微顫抖,卻竭力擋在謝春和前頭,一句話未言。
五皇子伸手放上她肩膀,他雖未及冠,但體格壯碩,力氣遠非宋晖月能比。
宋晖月的肩膀隐隐發痛,卻還竭力做出溫柔的神情面對五皇子。
“順甯,該說不說,論起巧思,我們這些人都不及你。”五皇子笑嘻嘻,綠豆般的眼睛上下打量過謝春和,“楚國皇室,如今也不過是我們腿邊的一條狗,也隻得穿着我們大周奴婢穿的衣服。”
“甚至于,快連個男人都不算了。”楚亮臉激動似得漲得通紅,連忙從五皇子身後竄出來,補充道。
宋晖月未曾想,這群人侮辱人慣了,哪怕是真正的善舉,也被他們曲解成如此。
好似正在“反省”,為什麼他們想不出如此“完美”的方法,對這個質子取樂。
一切就這樣順水推舟,任由它過去。
如果在五皇子眼裡,宋晖月所作的是“善舉”,那麼他必然不會手軟/
謝春和身子正孱弱,宋晖月便沉默着,算是認可了這種“折辱”。
可她心底仍舊仍不住為謝春和擔憂,她怕曾經的貴公子,如今淪為笑柄,讓他難以接受。
君子氣節,甯死不屈,往日的謝景明蘭芝玉樹,學的是四書五經,做的是志士壯舉,如今卻虎落平陽,遭人戲弄。
宋晖月甚至不能替他辯解一句。
即便是常人,聽過這樣的話,亦是怒火中燒,可曾經風光無限的青年,卻沒有分毫怒氣,隻是靜默地聽着。
或許在這片土地上,聽過這些話的次數太多,多到他早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