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雪十分大,幾日都不曾停,學宮的課程便暫且停了。
宋晖月日日頂着風雪去給太後請安,在她眼皮底下再抄些佛經、女戒方被放回去。
太後這幾日也有些疲憊,“五兒真是糊塗,他素日做事便是葷素不忌,堂堂皇家之後,怎可端着如此性子?也是皇後平日太縱着他了。”
蘭櫻挑了挑一旁燃着的熏香,“您不必憂心,聖上已經罰了他靜心思過。隻是這雪天屋裡卻起火,實在有些蹊跷。”
一旁垂頭書寫的宋晖月,手腕微微一頓,一個墨點便砸在書頁上,卻被衣料摩擦之聲掩蓋。
“靜心思過,看來皇帝是下狠心打他了。也罷,他的性子是要磨一磨。”太後也沉思片刻,“聽聞此次之事,是由那個質子所起?”
“正是。”
太後搖了搖頭,“好歹是一國太子,我大周連這點體面都留不得嗎?先帝小時,也曾出使為質,日後之事誰說得準?五兒是該罰。但這質子,恐怕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也差人看着點。”
說完這些,太後這才望着一旁跪着的宋晖月,“還是順甯省心,不像這一個個的,都來氣哀家。前兩天皇帝送來兩身新料子,花色太淺,倒是适合你的氣質,給你裁兩身新衣裳。待到雪小些,學宮繼續授課,你便不必來了。”
宋晖月乖巧地收了書,“是。”
臨走時,太後笑着拉住她的手,“哀家現如今記性不好,囑托你之事,你要多加上心。”
宋晖月垂下眼簾輕輕說道,“自不敢忘。”
她的婚事是如今僅存的價值。
宋晖月垂眼輕輕道,“兒食百姓之俸,自也要擔起皇家之責。”
太後這才滿意地拍拍她的手背。
五皇子被關了禁閉反省,心裡定然不甘心,宋晖月隻能寄希望于他們這一窩敗類,隻想着互相撕咬,暫且想不起她。
太後便也差人看着謝春和,宋晖月咬了咬唇,還是怕窩藏在自己宮中之人被發現了。
可待她回去,那個軟塌上被子被折得一絲不苟,她腰間常挂着的玉佩正靜靜躺在之上。
謝春和悄無聲息之間,已經離開了。
宋晖月既松了口氣,又不免有些擔憂,他的傷勢這幾日隻算好了皮毛,那樣血肉貫穿的一條腿,該如何走路。
*
雪後初晴,學宮依舊開始授課,男女分成兩屋而授。
宋晖月坐在末尾,靜靜翻開書,腦子裡回想近日之事。
前頭是昭清和幾個公主聚在一起,一會談談京城時興的式樣,一會說說俊秀的郎君。
昭清乃是文和皇後所生,身份尊貴,容色殊豔,養成了一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她與五皇子是一母所生的姐弟,性格也是十足相似。
宋晖月一直被排開在她們之外,她也不願主動招惹她們。
反倒是昭清施施然走來,玫瑰色的裙擺拖拽在地面上,她捂着唇緩緩笑了笑,“妹妹品質如蘭,一支獨立,這字寫得和人一樣好。”
宋晖月放下筆,靜靜跪坐在原地聽她說話。
“你們都來看看。”昭清揮揮手,幾個小姐妹便一擁而上,捏起她桌上的紙頁,左看又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是孟子的三樂?妹妹好大的志向啊。”
“既然有這麼遠大的志向,何不出使和親,為父皇分憂呢?”丹蔻的手指捏着那本書冊,眨眼間便撕碎投入火中。
昭清輕輕附在她耳邊,嬌嬌柔柔地說道,“我知道那個老太婆想要你勾引張學士,鄉野出身,血脈難認,也隻配這個法子了。可是,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信不信?”
宋晖月垂着頭,望向被火吞噬的習冊,眼底也映照着火光,“鄉野出身,血脈難認…”
她眼底微微流轉着笑意,“這樣一個人,也值得姐姐懼怕嗎?”
昭清哼笑一聲,“懼怕?我生于世間,有何需要我怕,我又曾怕過什麼?”
“那又何必向我示威?妹妹人微言輕,擋不了姐姐的路。”宋晖月從一旁重新抽出紙,提筆自顧自的摹起字來。
昭清笑聲更大,“如果妹妹說話時手不抖,或許更能使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