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拉開距離的同行,側眼間因着身高差,隻些微瞥見他唇畔噙着的笑意。
登時我就氣惱了。
複盤過後也沒思索出來自己輸在哪裡。
通常對線不就是預判對方的路數讓對方無計可施麼,可他怎麼能解讀成我期望他那麼做啊!
這…這也太過份了。
哈~人家不僅目的達成還能再勝一局,可不心情大好麼。
再反觀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還不如一開始就遂了他的意呢!
打住!這麼想不就被他PUA成功了麼!
雖敗猶榮,面對謀聖,能保持鬥争精神就已經很棒了!
自身側傳來一息輕歎微不可察,随即清朗聲色溫雅,“良可是向丁掌櫃打聽過,準備的都是子清愛吃的。”
“哦~”
某人哂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依着以往的性情,當是會問上一嘴去哪裡吃。
可當下隻覺,何故多此一舉。
既來之則安之吧。
卻在看到門匾上淩虛閣三個大字時,心間登時遲疑,晌午時分書房裡發生的事仍萦繞在腦海裡。
“渌姑娘,請。”溫朗聲色自右前方傳來。
許是察覺到身後之人的遲疑,張良側過身,擡手示意向我,笑意和潤。
抿唇間,那一瞬的溫濡倏然乍現,彼時的他陰鸷也強勢,與此刻的溫潤儒雅判若兩人,巨大的反差令人心間莫名升起一股奇異感,仿佛正負兩極相連一瞬電流釋放而過。
這大抵…就是美人計吧。
即便知曉對方刻意而為,也抵禦不了基因編寫的本能程式。
也罷~美人兒作陪,何樂不為?
本帶着參觀謀聖故居的心态,看看這淩虛閣的格局,也好領略一番謀聖品味。
未料,卻是徑直被領向了晌午時分的場景。
在…書房…吃飯?
準确來說,是在書房外的廊道。
廊道十分開闊,以延伸的屋檐作頂,地面以實木地闆鋪制。
那道晌午間搞事的圓形拱門,便是書房與廊道的連接處。
撩開拱門紗窗,步至廊間,便見右側置了一張桌案,桌案上約末五六道菜品有序擺放,桌案兩側的精緻瓷器在燈燭暈染下泛着瑩潤光澤。
天色已然昏昧,屋檐下幾盞古樸的草色燈籠随風輕曳,與桌案旁燈罩内明滅的燭光交映着,将四周渲染出一片暈黃。
Emmm~可以可以~
場面雖不如扶蘇公子荷池涼亭的晚餐那般富有小資情調,但勝在安甯靜谧,别有一番古樸韻味。
在張良的示意下入座。
依然如從前般雙手并握于膝,察覺到這個動作拘謹如過往數次兩相對坐之時那般。
心間懊惱着隻快速舒展,下一瞬,卻又不知該往哪放了。
許是瞥見我手下的小動作,張良執壺的手頓了頓,随即傾身向我,“子清最喜歡的山莓汁。”
感覺被看出的局促在善意揉化下本該順勢松弛下來卻因着莫名的别扭感而做作了起來——
當瓷質細膩的白玉壺在執推動作下流動着瑩潤光澤向我而來,餘光處黯然下一片。
我索性執起旁側另隻同樣色澤瑩潤卻被闊袖遮去光線的玉壺,兀自斟了個滿杯。
姿态端直,執杯輕然。
餘光中張良神情自若并未在意,隻兀自收手斟着身前的瓷杯。
我微揚頭輕抿一口……
“丁掌櫃新研的山莓釀,入口清甜柔和。”伴随着果汁濺入杯壁的細碎聲響,張良擡眸向我介紹道。
入口的一瞬我便覺味道不對……
是酒!
平日略顯清冷的曠藍眸在暈黃燭光的浸染下溫暖也柔和。
四目相視之際,我含着一口酒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往日,我定然覺得那笑并不懷好意。
吐掉的話,多少有點不優雅…雖然某種程度上我對他有些抗拒,但似乎也并不希望在他面前舉止粗魯。
當我艱難下咽後,張良一手攬袖,執起他那杯果汁傾身遞至我跟前。
而後…又把我還剩大半杯的山莓釀…拿走了…
“空腹不宜飲酒。”他邊盛湯邊道。
一時間方才的尴尬似乎又找到了出路,“不讓喝那備酒作甚。”
盛湯的手頓了頓,張良擡眸觑了我一眼,很是不以為然的模樣。
入莊不久還未經曆過劇情毒打之時曾在他跟前喝過一次酒,念了首《春江花月夜》,被他訓導了還欠了一個人情。
總之,絕計不能再喝了。
張良方才将那半杯酒換走,是主動給我台階下。
而我既不領情還嗆他一口。
顯然,他也看出來了。
“倒也是該喝點,”執杯的手頓于唇邊,一雙曠藍眸凝視着我滿是興味,“以免總如這般局促不安。”
聲色低柔沉潤,啜飲時微颔着首,更顯那鎖定向我的目光興味盎然。
瞬時間周身升騰起一股熱意凝上面頰,來不及收拾被看穿的窘迫,隻覺面上的灼燒感好似一旁的燈燭快要燒過來——
那…那杯酒是我剛剛喝過的…
嗯?還有那興味盎然的目光是幾個意思…
明明是回擊的揶揄挑釁的話語,在如此暧昧的舉動下又含着幾分撩撥意味。偏他雅緻如玉,偏這燈燭暖黃。
微風滌蕩着燭火,光暈搖曳着,輕泛着的心緒便無所依據,直至被晌午時分那蜻蜓點水般的一吻捕捉,便是一汪漣漪不着邊際。
一時間,心間如火,又如水。
“你怎麼用我用過的杯子!”直覺這樣下去我又要中美人計了,遂迅速回神沖破心緒圍堵,故作惱然地诘問道。
燭火在他睫翼輕眨間明滅,隻淡笑不語着又為自己斟了杯山莓釀。
在他的淡然之下,我隻覺自己好似反應過度。一杯酒而已,興許沒有多餘的杯子?直接倒掉有失妥當?
這下真的懊惱了起來。
随即又為自己的懊惱感到懊惱,整個人都淩亂了起來。
隻郁悶着将跟前的山莓汁仰頭飲盡。
是以,當張良執起盛山莓汁的玉壺,我索性起身拿過那盞山莓釀。欲傾入杯之時,腕部倏然感受到一股掣力。
當我擡頭欲作不滿,正好撞上那雙綴着燭光的眸,明潤也溫柔。
“又要任性妄為?”出口的話卻是訓誡又揶揄。
許是從凜然回視下讀懂了我的無聲質問,張良淺笑着聲色柔和,“酒是為助興,非為賭氣。”
“你已經不是我的三師公了!”本意是想表達你我已非師徒,沒有立場再來教訓我。未想出口的措詞語氣竟更顯撒嬌賭氣意味。
“良…是為子清着想。”聲色溫柔也堅定,如腕間的力道般,不輕不重。
我可從來不認為控制狂會為他人着想。
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被桎梏的左手甚至懶得掙紮。我挑釁回望,右手接過玉壺。
哼~還能拿你沒辦法?
“若扶蘇公子知曉,心有不悅,何如?”一改往日的嚴正訓導,他柔聲勸誡,卻并無強勢的阻止。
Emmm~扶蘇知曉我今日歸莊,與師長吃個餞别酒,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還是說,扶蘇對喝酒這事,不太認可?
可都犟到這個地步了。
我舉起酒杯,挑了挑眉含笑道,“謝張先生好意,渌先幹為敬。”
揚頭的一瞬,左腕間的力道松械。某人悠然回身,執杯,揚頭飲盡。
“子清好像…特别喜歡忤逆我?”他端起盛湯的瓷碗,一手執着湯匙輕撥攪弄。
“若是良刻意反道而行,豈非更能達成目的?”擡手低頭間,湯水蒸騰的霧氣朦胧了他的眉眼。
正品摩着這味道很像梅子酒,夾在筷著間的花生豆叮鈴入盤,響聲清脆得一如他的話驚聲人耳。
不帶這麼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