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過往的屢次試探,到事發後的痛下狠手,以緻我無法不将他費盡心機逼我回莊的行為看成是想找我算賬。
即便未做出實質性舉動,但誰又能保證不是礙于當下有扶蘇為我護佑?
可是……
我從未見過他今日這番模樣。
以往的相處,他向來以強勢之姿,半步不肯退讓。
可是今日,他坦言他敗了。
那蕭然的聲色,失意的語氣,還萦繞在腦海中。
雖然無法認同,但似乎…不是不能理解。
那麼…目的是什麼呢?隻是為控訴和宣洩麼?
這似乎不是我認識的他,費老大勁怎可能沒有實質性目的?
先示弱,再假意畫策,引我留在桑海?畢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雖然以他的性格一般都是當場就報了,但當下沒轍不是?
那麼留我在桑海之後我目的呢?
思緒又陡然被那個吻牽回。
如蜻蜓點水般的,溫濡,柔韌。
打住!
一個詞及時蹦出打斷這不合宜的回味。
這…怕不是他的美人計哦?畢竟…咱都說他一般有仇當場就報了。
如此,今日他這番言行便就能說通了。
一向意氣風發的張不良怎麼可能面露失意?
一向有仇就報的張不良怎麼可能以德報怨?
一向端方儒雅的張不良怎麼可能輕薄無禮?
事出反常,那必然是謀聖大人為大計而不拘小節。
對嘛,這才符合他的人設,不然不就OOC了麼。
所以,會是什麼大計呢?
總覺得這般推理下來,如果隻是找我算賬的話,那未免把張不良的格局想得太小了吧!
我得格局打開一點!
啊!我的腦瓜又要開始超頻運算了。
如若不是害怕我在扶蘇跟前說出一些于他不利的話的話…
!!!
看我這腦袋瓜,确實格局太小!
他就不能是雙管齊下?
把我留在桑海,收留我在賢莊,既可以免除上述的風險,不還能尋機策反我,從我這摳出一點帝國情報麼!
畢竟我都吹牛說我知道的很多麼!
啊對了,還有一點。從藏書閣事件,到郊外四方角力,再到我成為扶蘇的門客。
時間線串聯上,指不定在他看來,我原本就是扶蘇的内應。
藏書閣故意把書放錯好讓扶蘇有的放矢。接着我的細作身份敗露,逃亡路上扶蘇派影密衛接應,最後打敗了他派來的白鳳赤練,順利将我交回扶蘇身邊。
所以…他在說起我跟随扶蘇的時候,用了“搖身一變”、“備受青睐”這樣的詞眼。
這一番推斷下來,我自認為是十分合理毫無疏漏的。
因而…本并行的步伐漸慢,盡量不留痕迹地與他拉開了些許距離。
無他,總覺得這個男人太過可怕。
恐怕日後留在桑海,不免還是得小心應對。歸莊是不可能歸莊的。
側目斜乜之時,卻發現他也正不露聲色地觀察着我的小動作。
不知是因着相處日久養成的慣性,還是想到一會兒面對伏念顔路荀子,還需要他從中緩和,我又不自覺地往回挪了幾步。
心下不免慨歎,在他跟前怎麼始終支楞不過三秒?
“子清今日之舉,着實教良感到意外。”聲色清潤,語氣含笑。倒是沒聽出什麼惡意。
是十分友好的沒話找話。
“彼此彼此。”該意外的是我好吧!
他能有什麼好意外的?我除了比以往拒絕得硬氣了些,還有什麼區别?還不是和從前一樣沒什麼鳥用?
倒是他,各種OOC之舉讓人更難招架了。
不過好在沒有太為難我。
但歸莊請辭這件事本又是他強行逼迫的。
本身就令我為難了不是?
因而心中對他的觀感更複雜了。
這是一種令人厭煩的情緒,厭煩的倒不是他這個人。
而是,我能察覺到,我的情緒在被他牽着走。
費盡心機逼我歸莊,讓我以為他是恨我入骨想與我清算,未曾想結果是為我了卻難題;讓我向無顔以對的一衆師長請辭,後又主動為我作後盾背書。
更有……
那含着他特有的如蘭氣息,向我襲來的一吻,難道真不曾令我悸動麼?
然而我不敢想,我怕我誤會了,更怕我沉淪了。
對!就如同此刻,一旦去想,便會被他牽着走。
“張先生,事情是我做的,便由我獨自承擔吧!”在步上廊間的台階後,我頓足道。
心間有一股莫名情緒,緻使我抗拒抵觸着這份動機不明的照拂和溫柔。
或許,我根本無需知曉那份動機,隻單純着不願為他人所牽制。
張良回過頭來,垂眸凝視了我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