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挂上的地圖由大秦的總地圖換成了東郡的地區地圖。扶蘇起身站在地圖前,目光落在地圖左下角。
腦中快速做出決斷,“公子,天降熒惑,乃不祥之兆。”
隻好借着上帝視角當個神棍了。
扶蘇聞言側頭向我,眉宇微蹙,“你說什麼?”語氣帶着些嚴正和警告意味,似在提醒我,慎言。
“我……在下失言。渌隻是想提醒公子。”
“此話怎講。”依舊背身向我,淡淡道。
呃~怎麼講?既要說得有說服力,又不能直接給他說劇情。
神棍也不好當诶。
“公子請看,”邊說着,我提筆在竹簡上寫了起來,“‘熒’與‘災’,數筆之别,卻内含深意。”
聞言,扶蘇轉頭向我。
我換上稍細的筆頭将兩個字的不同之處圈上,“兩字非常相似,去‘艹’為點,化作‘宀’,‘宀’本義為房屋,屋下起火為災。公子……”
點到即止,我眉目凝重,擡頭看向他。
隻消示意他屋中起火即可,至于能不能将房屋引申為家,就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他轉身踱步向我,倏地彎腰俯身,突如其來的靠近伴随一陣溫雅氣息拂過我的側臉。
那一瞬,我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人,想起那曾令我悸動的場景。
不同于那人的駐留戲谑。他隻輕然擡手将茶幾上的竹簡拾起。起身之時,發髻上绾着的長長綸巾飄然垂落,從我頭頂略過,撩落幾縷鬓邊的發絲。
我绾了绾耳。
再擡頭之時,竟對上一雙眼。展開的竹簡遮去了那富有親和力的半張容顔,隻露出遺傳自他父皇的一副不怒自威的眉眼,帶着些許審思意味向我而來。
手尬在耳邊。
他眼睑微斂。
教人有些不自在。
他該不會覺得我太娘了吧?
現世男性都是短發,而這異世……似乎顯少見到男性绾耳耶。
頓了須臾隻能若無其事地放下手,回了個自我感覺都不太自然的笑。
扶蘇目光重回書簡,凝視了半晌而後“啪”地一聲合上,聲色清脆,仿若昭示着主人的決心。
“捕風捉影之事,休要再言。”語罷,他徑直步向案幾,抻了抻蔽膝跽坐下來。
回想現世電視劇中的劇情可都是這麼演的,我這說法似乎也沒有牽強到絲毫沒有可信度吧?囧
眼見扶蘇隻是認真地翻閱着書簡,我便不再作聲。直到他交待我任務,才算是有了事做不覺尴尬。
以書簡記錄的資料查閱起來實在是太麻煩了,腦袋還要默默将其轉換成熟悉的文字和數字,因而處理的速度實在有些慢。
好在扶蘇并不催我,他的那份處理完,會大緻檢閱下我處理過的,也會幫幫我。
我卻有些不明白,這麼細緻又繁瑣的工作,為何要親曆親為呢?明明可以交給當地行政官員。
不過想來也很正常,要麼這是老爹下發給他的任務,讓他在基層政務上多磨砺磨砺,畢竟嬴政自己都是這樣個主。要麼就是,他遺傳了他爹的工作狂屬性。
直到夜色深了,燭盞中的燈芯挑了又挑,剪過又剪,他卻依然沒有離去的意思。
可我已經有些坐不住了。非是别的,哺食吃得晚,為了到點不太餓,我一般都在亥時初二刻也就是10點左右就睡下了。因而此時是又困又餓。
恰在此時,肚裡傳來一陣咕噜聲,在靜谧的夜裡顯得格外響亮。剛想為舒緩肩頸不适伸下懶腰,此時尴尬得隻好作罷。
扶蘇擡了擡眸,莞爾一笑,而後側頭向侍者:“是何時辰了?”
“回公子,已過子時正二刻。”
呃~都快淩晨了,難怪。
“準備些吃食端過來。”吩咐完侍者又轉頭向我,“吃完再歇息,可好?”
燭火搖曳了一瞬,我看見了,帶着暧焰般的溫柔,在他淺笑的眸間。
“好……”我呐呐道。
等餐間,他依舊執筆伏案。
我忽而覺着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很适合當守成之君。方才他雖嚴厲地斥責了我,卻也說明他不聽信無根據之事。在往後的執權過程中,會摒除相當一部分佞言。
雖因此訓斥我,卻不會就一件事而對人下定論,是所謂一碼事歸一碼事,對事而不對人,這是一種十分可貴的品質。
以及,他心中如何作想我不可知,但從他表現出的态度便可看出,他具備一種高明的領導者才具備的素質。
這夜過後,似乎捉拿叛逆份子的工作告一段落了,而儒家的表現也是令他滿意的,他便開始全身心投入到處理熒惑之石引發的災情工作當中。
許是那夜我說的話使他不以為然,更或者是發現我落實到實踐的工作能力實在差強人意,總之,扶蘇鮮少詢問我的想法了。
這令我感到很不安。
然而這樣的日子也并沒有持續太久。
章邯接到一份來自鹹陽宮的秘密文書後,向扶蘇請辭道别,直言是受始皇之命,前往東郡調查熒惑之石事件。
聞言我心下一驚,離扶蘇回鹹陽而後流放上郡的時間,不遠了。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可近些日子我實在找不到表現的時機,并且不确定是否因為那晚故作高深實則神棍的行為損失了一些他對我的好感度。
卻不想,在章邯起程向他道别之時,所言的那番話,讓扶蘇對我改了觀。
屋中,确實起火了。
鹹陽城中流傳了一則謠言——
扶蘇公子意欲謀反。
這使得他再一次重視了我起來。
而禍兮福之所倚——
我為什麼沒想到扶蘇會向我提出這種要求?
甚至于這根本不是要求,這是天經地義,是情理之中。
隻是,為什麼我早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