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張良站出來,和伏念正面剛了——
“聖賢祖師說:‘當仁不讓,見義勇為’。這樣做,怎麼是數典忘祖。”
伏念威嚴駁斥道,“協助帝國叛逆,擾亂天下。當什麼仁?又見什麼義?”
張良反诘,“仁者,愛人,義者,利他。有人在危難之中,我們儒家是應該挺身而出,還是為了自身的安危和利益,袖手旁觀。”
二人一來一回,駁斥聲和诘責聲在大殿中回蕩,我看了看身側的荀子,他微微凝眉,聽着二人互相辯駁,似在細細思考,沒有半分神情流露,教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整場辯論,伏念強調身為百姓應當忠君愛國,讀書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而張良的論點則是“民貴君輕”、“節用愛人”、“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者在高位,是播惡于衆”,“天子不仁,不保四海”,接着再将秦吞并六國,發動戰争屠戮百姓,長平之戰坑殺戰俘等一系列“惡行”作為論據,盡數用以反駁。
我側頭看了看身旁的荀子,他眼睫微顫,眼簾低垂,似在細細聆聽。
而此刻,聽着張良一番有理有據的辯駁,我心中卻是對他有些改觀——
因着曆史與上帝視角,以往的我總覺得張良反秦是為了替故國報仇,複立韓國。
此刻身處其中,眼見那些帝國士兵是如何殘虐對待百姓,眼見着百姓是如何畏懼帝國官兵,心中多少有些能理解他想要的,理想中的世界。
可那個天子居高,諸侯林立,互不侵犯的世界,是不可能回去了。
可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才能明白吧,卻也是付出了半生的代價才參透。
正當我陷入無邊的思緒中,一聲戾呵吓得我一哆嗦。
“夠了!你剛才說什麼?”伏念猛拍了一下桌子。
片刻的靜默,我腦補此刻某隻噘嘴倔強的模樣,心情有些複雜。
“你要舍生取義?”
某人倒不似方才那般理直氣壯,“我是說,如果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話。”
心道,掌門到底是掌門,眼見着辯題越扯越遠,伏念及時收了回來,告誡張良,此般作為,或會招來殺身之禍。
而張良接下來的大義凜然,慷慨赴義,卻是給了伏念進一步駁斥他的機會——
“你不惜的是你自己的生命,還是整個小聖賢莊的生命?”
“天、地、君、親、師,是儒家不可颠滅的倫理綱常,君臣有别,長幼有序。”
“而你現在要做的,是要舉兵造反,給整個儒家帶來滅頂之災。”
一連串的诘問,最後順勢而上,給張良扣了個帽子,任他駁斥得再有力度,當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所有的辯白都顯得蒼白無力。
而那句倔強地“我沒有”,即便再铿锵有力,也顯得像是頑童犟嘴一般。
終是惹怒了伏念。
勝負已見分曉,荀子負手邁向殿門。
“我聽你們吵來吵去,又是家法,又是國法。好像就是為了兩個小孩兒。”
伏念:“他們,都是叛逆之後,帝國重金通緝的重犯。”
荀子:“所以,你要把他們交出去。”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方才張良和伏念Battle,伏念眼見自己被張良拉到他的立場上,險些失了陣地。幸虧及時把話題拉了回來,又适時地刺中要害,一針見血,又把自己的陣地奪了回來。
而荀子眼見張良失勢,及時出現,直接擺明立場诘難——
“李斯為了帝國上下,為了輔佐他的主子,為了他的官運。可以殺害自己的同門師弟韓非。而你為了儒家上下的安危,要動用家法對付自己的兩位師弟子路和子房。你還記得當年小聖賢莊藏書樓的那場大火嗎?”
——難道你要交人?還是交給一個殘害同門,為禍師門以求仕途榮華的人?甚至不惜動用家法對付自己的兩位師弟?
當然伏念也不是吃素的——
“師叔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保護小聖賢莊的安危。延續先師聖祖的傳世儒學。這也是我身為儒家掌門人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份責任隻有我來承當。我不敢偷懶,也不能讓任何人來替我分擔。即便是我非常尊敬的師叔,您老人家。”
——意思是,我才是小聖賢莊的話事人,我的使命是維護小聖賢莊的安危,這個責任隻有我來承當,即便您輩分比我高,也代替不了我做主。
話已至此,荀夫子也不占理了,便以情動之——
“殺一個沒有罪的人,是不仁。如果将這兩個少年交到李斯手裡,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兩個孩童而已,能造什麼反,叛什麼逆?犧牲兩個無辜的孩童換取小聖賢莊的安危,就是你伏念掌門想要的?
最後再使出殺手锏,儒家聲望——
“掌門人的決定,就是小聖賢莊的決定。”
——你是儒家掌門,你的決定代表了小聖賢莊上下,代表了儒家,小聖賢莊為了苟安而犧牲兩個無辜的孩童,傳至天下人耳中,隻怕為人恥笑。
話到這個份上,再不必多言,荀子轉身離去。
忽然覺得,這個掌門師尊真不好當。前有我怒怼公孫玲珑得罪帝國,伏念亦是不滿欲将我遣離出莊。其實,如果真的這麼做了,伏念以及賢莊,何嘗不會落個不太好的名聲呢?
我尚且隻是個藉藉無名的小喽啰,可天明這種帝國叛逆分子,該會讓伏念如何為難?
心疼伏念掌門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