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将院門打開後,側過頭來略作示意。
進到院子裡,待他輕手輕腳将院門關上,我倆便并肩而行。
卵石小路的一側是茂密的竹林,掩去了些許月光,光線比竹苑外暗了不少。
張良良久沒有作聲,自是等我主動彙報了。
“三師公交代的事,弟子…完成了一半!”輕澀出言,率先打破沉默。由于拿捏不準狐狸會作何想法,索性這般措辭,強調一下自己的功勞,又表明自己實未圓滿完成。
“一半…是何意?”張良語調抑揚,聲色清朗。
“呃!師叔公答應是答應了,隻是…”頓了頓,擡眸瞥了瞥身旁的狐狸,夜色朦胧,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從輪廓中,能看出他也正側頭看着我。
“隻是,師叔公有一個條件。”
“哦?何等條件?”聞言,狐狸放緩了本就不快的步伐。
“師叔公說,得請掌門師尊答應幫他做一件事。”随着我話音落,張良放緩的腳步索性停了下來。
“這與掌門師尊有何幹系?”嗯!不怪張良此刻摸不着頭腦,換誰都摸不着。
“呃!是這樣子的。弟子拐彎抹角想說服師叔公抄譯,被師叔公看出來了,于是他猜測,是掌門師尊讓我來當說客的。”
頓下腳步不緊不慢将原委一五一十說明。停頓處,聽見身側狐狸一聲加重的鼻息。即使光線晦暗不清,也能腦補他此刻微蹙着的眉頭。
見此反應,聲小了幾分,“弟子當時沒多想,隻是不置可否地說了句‘什麼都瞞不過師叔公的眼睛’。承認确實有人委托我來,但沒有糾正具體是誰。”
“所以,師叔公想讓掌門師尊幫他做一件什麼樣的事?”狐狸說着,複又邁出步伐。此時語氣平平,想來,事已至此,他也隻好順而為之了。
“一件不違背道義,又力所能及之事。”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不想,狐狸聽罷又再度頓下腳步,伴随之,還有一聲輕笑。
“那麼,僅僅隻是讓掌門師尊允諾下來便可?”聽了我的回答,狐狸似乎比方才放松了一些,重新邁出了步伐。
“是這樣沒錯。”讷讷地點頭。
“子清近些日子與師叔公朝夕相處,依子清看,師叔公想讓掌門師尊做一件什麼樣的事?”
看樣子,狐狸這是在打探?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了解了師叔公的想法,後面也好跟他們家大大王談條件去呀!
可張良,你不覺得那什麼“既不違背道義又力所能及”聽起來很耳熟嗎?還需要我分析?
“自上次,師叔公應二師公之請,與子明師弟對弈,輸了之後,按子明師弟的規矩,必須幫他做一件事。而這件事,便是‘不違背道義又力所能及之事’。于是師叔公為了這件事勞心勞力了一月有餘。”
“嗯!不錯……”一旁的狐狸微微颔首,“所以呢?”
“據當時二師公說,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三師公也……三戰三敗…偌大的小聖賢莊,沒有一個人是子明師弟的對手。所以,在師叔公看來,大師公肯定也輸了,而大師公身為掌門師尊,沒能護住小聖賢莊的顔面,還得勞煩他老人家出馬。”
狐狸聽罷,倒是笑出了聲,“看來,依子清所說,師叔公心中對此有些許怨氣?”
“怨氣倒不至于,主要是…弟子是覺得,師叔公若是赢了,不但不會有怨氣,反而會相當有成就感。可問題是…師叔公自己也…輸了!”
“師叔公那麼好面子的人,輸給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而且,還必須為他做事!偏偏願賭服輸,那這賬,也就自然而然算到掌門師尊頭上了。”
“嗯!說得有道理,好像真是這麼回事。”狐狸語調婉轉,煞有介事。
喂喂喂!張良你這麼無良的嗎?我隻是站在荀夫子老人家的角度來分析這件事,你怎麼還能當真?
你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好不好!竟然還覺得有道理!
太過分了!敢情我們這一圈子人,都被你個狐狸遛着玩呐?
眼眸流轉間,心生一念,緊抿的唇微揚,笑着開口,“三師公啊,那您三戰三敗,都答應幫子明師弟做哪些事啊?”
既然三大王你将這事這般當真,那我也隻好當作真有其事咯!
不想,狐狸卻頓下了腳步。而我還在期待,張良被調侃後會作何反應。因而未來得及跟上這突如其來的停頓,朝前走了兩步,與張良隔了兩個身位。
呃!這在路中央突然停頓下是幾個意思?
此時,竹林裡,池塘邊的蛙鳴蛩音戛然而止,四周靜得出奇,似乎隻能聽到人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竹苑的夜晚露氣重,讓人感到一絲寒意。
讷讷地側頭看向身後的張良,發現他此刻似乎也凝視着我。想來,我明知道天明對弈荀夫子是這狐狸刨的坑,那什麼三戰三敗,也隻是個誘餌,還拿這事來打趣他,這狐狸自是覺得被挑釁了。
我是不是有些作死了?
像是忽然領會到什麼似的,索性轉身,向他施了一禮,“啊!三師公留步,竹苑夜晚寒氣重,您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這頓足之意…若不是表示,就送到這了,怎會突然停下腳步?這般解讀,自是給自己找台階下,也趕緊借機會逃離。腹黑起來的狐狸,和這走夜路…我選後者!
然良久,張良隻是輕笑了一聲,“不急。事情還沒辦完。”
呃!還有什麼事?接下來的事,不是交給謀聖大人你了麼?
幹澀出言,“三師公,還有何事?”
正梳理着問題,張良卻邁出了步子,朝我的方向走來。不過兩步便到了我跟前。
随着他逐漸逼近的氣息,我發現他似乎根本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
這是想幹嘛?
嗯!他可能想走在我前面!
于是我便閃身,挪到了一旁,給謀聖大人讓路。
鵝卵石路面不寬,方才已是走在邊緣,此刻退到路旁,腳下踩着的是泥土地。
哪知,張良就在我跟前停下了,而後,轉身面向我。此刻,我還端着施禮的雙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