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研一的新師兄來實驗室報道,我路過時,不小心聽見白教授笑容和藹地對那個新師兄說,小施啊,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塊科研的好材料!”
把白清遠教授的語氣模仿的惟妙惟肖,說完,沈西辭自己先笑起來:“那時候我就悟了,什麼好材料,大家都不過是塊科研耗材罷了!”
盛紹延大半心思都沒在前面的路況上,幾乎全憑着前幾天開車的記憶加速減速。
借着後視鏡看坐在身後的人,盛紹延的注意力都被沈西辭瓷白的手指收攏,說話時,那根手指會一下一下地敲在頰邊,嘴唇被手擋了一半,露出的那部分唇線精緻,很好看。
沈西辭的嗓音也很好聽,吐字清晰,聲調有抑有揚說話時,眼裡的光很清亮,讓人輕易就會沉浸。
摩托車停在老位置,沈西辭化好妝去了拍攝現場。
一個小時後。
“停,這條重來。”
溫雅歌臉上的笑容已經快繃不住了,她站在原地,讓化妝師給她補妝,問跟她對戲的許令嘉:“我記得你是在甯城戲劇學院上學吧?”
男演員補妝沒女演員那麼麻煩,許令嘉接過助理遞來的水杯:“對,我是甯戲的。”
他藝考和入學報名都有媒體全程報道,包括他宿舍環境好不好、室友有誰性格怎麼樣,都很有話題度,所以溫雅歌會知道他是哪個學校,他一點都不意外。
“你們表演老師是孫教授?”
“就是孫教授,”許令嘉笑道,“溫老師您認識?”
這場戲一共就幾句台詞,已經拍了快十遍了,溫雅歌耐心即将耗盡:“我記得孫教授教的挺好的,但你怎麼演的這麼差?”
許令嘉臉上乖巧的笑容一僵。
“卡,”萬導的聲音從監視器後面傳過來,“許令嘉,你怎麼回事?特寫鏡頭都定你臉上了,你在那裡啃面餅,不知道鏡頭在哪兒?重來!”
兩分鐘後,萬導的聲音再次傳來:“許令嘉,你是卧底,你現在明面兒的身份是個壞人,跟犯罪分子是一夥的,他們在聊犯罪分子怎麼對人質時,你不需要一臉同情,表情要收着,收着懂不懂?”
許令嘉站起身道歉:“對不起,又耽誤大家的時間了,不過導演,我确實收了。”
“你聽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你收哪兒了?”萬導歎氣,給他講戲,“不能面前死了隻鳥,就跟死了愛人一樣哭得厥過去,懂嗎?”
許令嘉點頭:“我明白了。”
“好,大家辛苦,再來一遍!”
回到化妝間,沈西辭沒想到當背景闆竟然也這麼費力,剛坐椅子上,溫雅歌推門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化妝師和一個助理。
沈西辭趕緊站起身笑着打招呼:“溫老師怎麼過來了?”
深山老林裡拍戲,條件有限,但男一和女一在劇組的合同裡,都寫明了必須配置單獨的化妝間,不會和他們一起化妝。
溫雅歌是典型的濃顔系長相,眉眼大氣妩媚,她毫不客氣地在旁邊的空座位坐下:“我那邊鏡子的燈壞了,看不清,過來蹭一下你們的。”
“怎麼沒去鐘嶽老師那裡,那邊的環境要比這邊好很多。”
“你以為我沒去啊?跨進門就看見許令嘉坐鐘嶽旁邊,委屈巴巴地跟鐘嶽道歉,說耽誤了鐘嶽的時間,我看見他就太陽穴亂跳。”
溫雅歌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他還提演技,他就沒發現,拍十條十條都不過,萬導已經降低了對他演技的要求了嗎,不然最後那一條,他許令嘉拿什麼過的?”
化妝間靜下來,隻有化妝師放下刷子時低低的“嗒”聲。
這些話溫雅歌可以說,沈西辭不能接,他另起了個話頭:“金葉獎的頒獎典禮馬上要開始了,溫老師跟導演請好假了嗎?”
“請好了,萬導雖然不許人軋戲,但演員去領獎他可是大方得很。”溫雅歌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忽然問,“沈西辭,你覺得這次我會拿獎嗎?”她又強調,“不準說場面話。”
“去年的電影裡,《心鎖》,《草原之春》,還有《墜入深淵》三部電影的女主角都很厲害,這三位老師肯定會跟您競争最佳女主角的獎項。”沈西辭說得誠懇,“但《迷失時光》裡,溫老師的演技真的很不錯,以我個人的看法,我覺得拿獎沒問題。”
溫雅歌出道十年,頂奢品牌代言傍身,從來都是紅毯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拿獎的運道一直不太好,至今手裡隻有一座影後獎杯,《迷失時光》是部文藝片,就是專門拍來沖獎的。
上一世,溫雅歌的确憑借這個角色,拿到了第二座影後獎杯。
溫雅歌正側着臉,畫顴骨下方的傷痕特效妝,聽完有些驚訝,沈西辭對演技的判定也很精準,他列舉的這三個女演員,和她的判斷完全重合。
“那就借你吉言了,”溫雅歌看着臉上正在畫的傷痕妝,有點煩躁,“嘉瑞傳媒也真是,任由葉眉瞎搞,聽說他們準備讓許令嘉把萬導這部電影當跳闆,下部電影就演男二去了,啧,”她輕輕咋舌,慢悠悠道,“不怕關系戶有醜孩子,就怕這醜孩子演技還爛,真是難為我這雙眼睛。”
說着說着,溫雅歌忽然想到:“你簽公司了嗎?”
沈西辭改了妝,正在往耳垂上挂耳墜,實話實說:“還沒簽。”
“如果以後有公司來聯系你,可以考慮簽一個。沒資源沒人捧沒機會,你就是再有實力,也很難往上爬。這個圈子的蛋糕隻有這麼大,但想來分一口的人太多,誰都想飛黃騰達。”
說着,見在旁邊擺弄手機的口罩帥哥看了過來,溫雅歌挑眉,這麼警覺啊?
她從進這化妝間就發現,這個口罩帥哥對她很防備,守沈西辭守得很緊,這不,有點風吹草動,立刻就有反應了,一身氣勢還很迫人,讓人本能想要避開。
突然就想逗逗這兩個人,溫雅歌換了種語氣:“沈西辭,你應該知道,我之前找過這個口罩帥哥,被拒絕了。”
她眉眼一轉,拿腔拿調,活脫脫的煙視媚行:“他不願意,那你呢?我很喜歡你這種演技好,演戲認真,還長得好看的。”
沈西辭一怔,有點哭笑不得,正想說話,就見盛紹延忽然起身走了過來,擋在他面前,滿身低氣壓。
“他不——”
盛紹延想說,他不願意,他已經有我了。
但另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沈西辭真的不願意嗎?他以前對他并不好,花他的錢,讓他不得不進娛樂圈辛苦拍戲,被換角色,被針對,被壓熱度。
但他什麼忙都幫不上。
如果沈西辭答應溫雅歌,完全正常,至少以後會輕松很多,不用被他拖累,那麼辛苦。
想是這麼想,可盛紹延心裡卻冒出一股極端的躁意,讓他想不管不顧,跟沈西辭說些什麼。
沈西辭見盛紹延沉默地轉過身,沒有戴鴨舌帽,黑色口罩橫在鼻梁處,隻露出一雙暗色的眼,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卻又沒有說出口。
感覺到面前這個人快要溢出來的躁怒感,像炸了毛,來不及探究是什麼原因,沈西辭安撫地握住盛紹延的手腕,站到了他前面。
知道溫雅歌多半是惡趣味犯了在開玩笑,沈西辭也沒當回事,笑着回答:“姐姐,我還年輕呢,還想再多努力奮鬥幾年。”
在他身後,原本像領地被窺伺了的獅子般的盛紹延,低眼看着沈西辭抓在他腕上的手,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