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沒黑下來,劇組就收工了,天氣預報說晚上山裡會下局部大雨,雨後山路不好走,副導演生怕出事,幾乎是轟着把人全都趕上了車。
沈西辭坐在摩托車後座,從盛紹延衣服的帽子裡挑了一片樹葉,銜在唇間,抓緊時間吹幾聲。
一個氣息沒把控住,吹出來的聲音太尖細,把路邊枝上的鳥都驚飛了,沈西辭愣了一秒,看着小鳥飛走的殘影,張張嘴:“啊,對不起!”
盛紹延現在已經能聽着噪音面不改色了,看見前面路上有坑窪,他提醒:“沈西辭,扶好。”
“哦,”背後傳來含糊的回答,噪音停下,接着,一雙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森林裡彌漫着一股濕潤的泥土氣味,混着松脂和桉葉淡淡的木質調,盛紹延握着把手,身後的人湊上來:“阿紹,好像就在這段路附近,我看到過雞血藤,阿婆前兩天說她風濕犯了,想買點雞血藤來煲湯,常來賣山貨那個人最近又沒出來擺攤,都買不到。”
說話時的氣流拂在耳朵上,讓盛紹延覺得很癢,他拉回被分散的注意力去聽沈西辭說話,什麼雞血藤?盛紹延對這個名字完全陌生:“具體長什麼樣?”
“灰褐色,長條,很長的樹藤,我記得是在一個斜坡——停車停車!我看見了!”摩托車猛地刹了車,因為慣性,後座的人整個都貼到了盛紹延背上。
一觸即分。
“表面有縱裂紋,五片葉子,正面深綠,背面灰綠,葉子數量是奇數,羽狀。”沈西辭站在斜坡邊上,見自己每說一句,盛紹延就點一下頭,驚訝道,“你竟然認識雞血藤?”
不應該啊,盛紹延什麼時候有這方面的知識儲備了?
盛紹延别開視線,盯着面前一叢長得都差不多的植物:“我不認識。”
沈西辭:“那你點頭幹什麼?”
盛紹延理所當然道:“我覺得你說的挺對的,所以就點頭表示贊同。”
行吧,完全靠不住。
從包裡拿出家裡削水果的刀,沈西辭把左手伸給盛紹延:“我下去看看,你拉一下我。”
垂眼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盛紹延頓了兩秒,伸手握住了。
腳踩進腐葉層裡,沈西辭整個人往前傾,伸直手,找到粗細差不多的位置,拿着刀朝灰褐色的粗藤重重砍了下去。
沒過多久,棕紅色的汁液在斷口處流了出來。
“确實是雞血藤!”
“嗯”了一聲作為回應,盛紹延目光落在沈西辭的手腕上,很細的手腕,在樹林逐漸暗淡的光線中,顯出一抹瑩白的光澤,有種白玉雕琢的脆弱感,細膩的輪廓線條往下,消失在自己的指掌之中。
觸手溫涼,像握着一塊玉。
摩托車沖出樹林,已經有雨絲随風一起撲在臉上,在他們身後,緻雨雲懸在山林之上,頃刻間就讓整片森林罩進密集的水汽裡,所有的樹葉都被沖刷成反光的棱鏡,整條山脈化作雨聲的共振箱,聲勢浩大。
抱緊砍下來的雞血藤,沈西辭單手抓着盛紹延側腰的衣料,回頭看了一眼,着急地大聲催促:“阿紹,快快快!那片下雨的雲要追上我們了!”
車把上的震顫感通過掌心竄向脊椎,重巒疊嶂,兩側的風景像油畫布上被筆刷掃開的顔料,這一刹那間,醒來後失去記憶的惶惑和煩躁,對當前環境失去掌控的不安,累積的情緒都散在了山野。
無數山岩林樹往後退去,向前的隻有他們兩個人,盛紹延唇角勾出淺淡的笑意,嗓音浸着一點不易察覺的柔和:“坐好别亂動,我加速了。”
一路沖回縣城,摩托車停在水果攤前,沈西辭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大聲道:“阿婆,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最後,沈西辭又被阿婆塞了一大把龍眼和牛油果,兩隻手差點沒抱得住,
見阿婆還在往盛紹延衣服的帽子裡兜芒果,盛紹延一臉糾結,還是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還半屈着長腿降低身高配合,沈西辭不由笑出聲來,眉眼在鎢絲燈泡的暖光下格外明亮。
與此同時,《山脈線》劇組的宣傳大群裡,宣發助理轉了一條微博。
【@不失焦的迷彩大爺:印支綠鵲,沒失焦!印支綠鵲,沒失焦!印支綠鵲,沒失焦!山神之子,沒失焦!![圖片九宮格]】
【今天花絮拍了嗎:觀鳥佬特有的神金标題,味兒太沖了吧,小深你怎麼喜歡上看鳥了?那個什麼綠鵲有帥哥好看?】
【小深已睡:你們要不點開看一眼?我覺得我好像眼花了……@全體成員】
幾分鐘後。
【小深已睡:有人看完了嗎?我覺得照片裡那個人好像是沈老師……】
【不想剪視頻:我現在手都在抖!三月二十号發的微博,五天過去了,我們竟然才發現!】
【今天花絮拍了嗎:難道重點不應該是,尼瑪這條微博,轉發量破二十萬了!二十萬!!純自來水!睡什麼睡,起來開會!】
沈西辭一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大捧滾圓的龍眼爬上樓,生怕掉下去一個,進了門全抖進草編的水果籃裡,才松了口氣。
他正想去洗手,忽然被盛紹延叫住:“你手臂怎麼了?”
胸廓處“咚”的一聲,沈西辭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心髒卻因為緊張多跳了半拍,他沒敢擡手動作,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努力将語氣放得很自然:“手臂?怎麼了?”
盛紹延走過去,直接握住他右手手腕,将破了一條口子的白色衣袖往上拉。
一道長而淺的劃傷露了出來,已經結了痂。
“你衣袖上有血,這傷應該是去割雞血藤的時候被什麼東西劃傷的。”
懸空的心陡然落下去,喉間幹澀,沈西辭低頭看着那道傷口,不太在意:“我都沒發現被劃到了,現在才覺得有點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