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縣城您這裡的芒果最好吃,我不早點怎麼搶得赢别的阿婆?”沈西辭嗓音有種清透的質感,笑起來時眉眼生動,左邊的酒窩一蕩開,身上的冷意立刻就被沖淡了。
阿婆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又拿了個芒果放在塑料袋裡:“就你說話像蜂蜜水一樣甜,喜歡吃阿婆下次給你留幾個,不賣給别人!”
能省幾塊錢是幾塊錢,沈西辭作為一個再世窮鬼,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謝謝阿婆!”
“凝雨姐,有消息說您的兒子許令嘉參演了萬山導演的新作《山脈線》,擔任重要角色,嘉嘉的熒幕首秀将和萬山導演合作這個消息是真的嗎?”
語速很快的采訪聲傳來,捕捉到其中幾個字,沈西辭揚起的嘴角緩緩壓平,他擡起頭,看見店裡,一台電視擺在破舊脫漆的木櫃上,正在播娛樂新聞。
十幾支話筒大小顔色不同,都齊齊對着中間穿白色襯衫裙的女人。
程凝雨在同齡的女明星中,也稱得上保養極好,她将碎發别到耳後,笑容顧盼生輝:“你們消息怎麼這麼靈通?不過嘉嘉還小,沒什麼經驗,哪裡能用上‘合作’這個詞。能得到萬山導演的指導,那可是他天大的福氣。等電影上映,還要靠你們多多發稿,幫嘉嘉宣傳宣傳。”
現場有記者追問:“您被選為了禁毒大使,嘉嘉前段時間剛滿21歲,都說現在的孩子不好教,您會有這方面的擔心嗎?”
程凝雨臉色一冷,很快又笑道:“我們家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連煙酒這些東西,嘉嘉都完全不沾,你們都知道的,嘉嘉從小到大都特别乖,這種問題以後就不要問了。”
阿婆把裝着芒果的塑料袋遞給他,跟着看了幾眼電視:“那個阿妹是程凝雨吧?四五十歲了還這麼漂亮喲,她那首《不悔》我都會唱,她老公叫許什麼來着?”
沈西辭沒有再看電視裡的采訪:“叫許原晉,阿婆。”
“對對對,許原晉!你不知道,她結婚的時候,我小兒子天天買報紙,上面全是寫人家婚紗多貴,請了哪些人,要去哪裡度蜜月,哎喲,我兒子啊,天天看天天哭,哭完也不知道拿自己哭出來的眼淚照照,自己長那副癞蛤蟆的模樣,哭有什麼用啊,還能、還能——”
沈西辭順嘴道:“眼淚一泡,還能花容月貌?”
阿婆大呼:“對對對!阿弟不僅長得好看,文采也好啊!”
“阿婆您過獎了。”沈西辭付了錢,在心裡朝那位未曾謀面的大叔說了幾遍對不住,順手切到微博,看了眼熱搜榜。
“阿婆,今天是幾号?”
“十七号,怎麼了阿弟?”
沈西辭按黑屏幕,笑了笑:“沒什麼,我隻是看看我記錯日期沒有。”
上一世的今天,媒體、各大營銷号和粉絲路人紛紛下場,#許令嘉不是親生#、#程凝雨喊話嘉嘉媽媽永遠愛你#、#守護許令嘉#之類的話題爆了熱搜,來來回回挂了一個月。
而現在,同樣的時間,隻有#許令嘉出演山脈線#排在熱搜第六位。
和上一世相比,很多事确實改變了。
提着水果和藥,沈西辭拐進旁邊的小巷,推開樓下不鏽鋼的防盜門,光線立時暗下來,樓道裡昏黃的白熾燈亮起,照亮了成捆的黑色膠皮電線上纏繞的蜘蛛網。
踩着粗糙的水泥地面,轉了一層又一層,沈西辭停在四樓一扇墨綠色的門前,掏出鑰匙開門。
他租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廳帶廚衛,家具陳設簡陋,新刷的大白牆和水泥地看着還算幹淨,唯獨小陽台上種的三角梅枝條垂下去,開得絢麗,像淺紫色的花瀑。
也是因為房子不大,沈西辭一眼就看見,印着植物圖案的白色紗簾被風吹得動了動——上午出門前,他分明用綁帶固定了的。
有人動過。
“叮”的一聲,鑰匙被扔進了托盤裡。
身後勁風襲來的刹那間,沈西辭條件反射般矮身錯步,伸手一抓,将将架住對方的肘關節,同時用力向右一帶。
袖口從鼻尖掠過,帶起一陣聞起來就覺得昂貴的香味——國外頂級調香大師專門為盛紹延調制的香水,讓人聯想到月光和山林。
這香味沈西辭簡直不要太熟悉,幾步遠外聞香識人是基操。
睡了兩天,盛紹延終于醒了?
前世,他倒在路邊,如果不是被路過的盛紹延救回去,早就死了,上輩子他沒來得及回報,沒想到這一世,命運的紡線輕輕一蕩,竟然讓他碰見了受傷昏迷的盛紹延。
第三記刺拳破風而來,沈西辭即使走神,脖頸依然反射性地朝右偏轉了三公分。
這個角度,讓他恰好避開了拳風的軌迹,隻有對方腕上的金屬表帶擦過耳尖,留下薄紅的印記。
盛紹延卻沒有停手,肌肉繃緊的長腿往前,屈膝頂進沈西辭腿間的縫隙,五指卡住他的脖子,将他重重掼在了立着的舊冰箱上。
“砰”得一聲,後背撞上冰箱,沈西辭仿佛聽見冷凍室凝固的霜雪簌簌落下的聲響。
他格鬥和搏擊全是上輩子跟盛紹延學的,可即使他把盛紹延的出招習慣記得滾瓜爛熟,兩人對打了八百次他依然一次沒赢過,每次結束時,不是被掼牆上就是被摁地上,都習慣了。
盛紹延雖然出身華人大家族,但他生母有斯拉夫血統,這令他的眼睛看起來接近黑色,邊緣卻透出一圈深藍的弧光,如同夜幕下的深海。沈西辭一直都覺得這雙眼睛格外漂亮,完全體現了斯拉夫基因的精髓。
對上這麼一雙熟悉的眼睛,沈西辭無奈開口:“行了行了,今天先到這裡?再動兩下,你背後的傷口都要裂了。”說完,他拎起塑料袋,順口道,“芒果,吃不吃?知道你不愛削皮,看在你是傷員的份上,我給你——”
“噔”的一聲,心跳聲烙鐵般砸在耳膜上,火星般炸開的危機感令沈西辭蓦地噤聲,心裡瞬時亮起八千瓦的紅燈——要完!!
對他來說,一個多星期前,他還在病房裡和盛紹延分吃一個蘋果,所以對着這個人,他實在提不起半分陌生感。
可是,這一世的他和盛紹延根本還不認識!
最重要的是,他再清楚不過,這個男人疑心病非常非常重。
與此同時,沈西辭感覺到,盛紹延的指節卡在了他喉結下方三毫米的位置。
上一世,盛紹延教過他的,氣管最脆弱的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