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棠改變了狀态,不再像之前那樣,一直保持在一念道之境。
她一會兒進入無我的姿态,讓龍傲天以為她借助神物達到了心無旁骛的境界,想對她出手,可沒過一會兒,她又露出難以忍受的樣子,脫離無我之境,讓龍傲天收回了心思。
她反反複複改變狀态,上一刻認真專注,直立迎接錘骨風的磨砺,下一刻滿面痛苦,不得不坐下身,隻錘煉兩三個部位。
龍傲天的心神全放在她身上,以至于無法認真錘骨,連着好幾日都趴着,僅用左臂迎接錘骨風,其餘地方一點沒打磨到。
他内心很急,向他師父傳音:“她是不是在戒備我?發現我們要對她不利?她雖然愛我,可也恨我,我現在摸不透她的心思……”
“别急,成大事者,心态要穩。老夫猜測,她實力不濟,無法完全發揮那件神物的力量,到了這十一圈壇,終于受不了這錘骨風,才有如此作态。”
龍傲天和李谡聊着,目光一直在滕棠身上,逐漸失了焦距。
他的内心彷徨不定,胡思亂想了很多事,天道既然安排滕棠出現在他身邊,自然有其用意。他必須猜透其中含義,滕棠為何沒有命字呢?他是不是理解錯了,應該挽回滕棠的愛意……
回想四個月前,他被李孚骅追殺,被逼入絕境,突然看見天地異象,隐隐有雷霆之象,他瞬間大喜,認為這是天道在幫他。但他禦行過去,卻意外發現,天地異象是滕棠引出來的,她正在度築基雷劫。
李孚骅緊追不放,如果當時,他沒有抛下滕棠,而是順手帶她走……兩人是不是還有回旋的餘地?滕棠依舊會愛他,對他百依百順。
龍傲天内心懊悔,越想越覺得自己做錯了選擇。
可是這能怪他麼?他的玄眼一直不進階,金丹之前,隻能看到天賦之字,看不到命字,隻知曉滕棠是他需要的仙體,不能得知滕棠的天命。等到鹿焰宗被滅,他在福鹿宗高手包圍下,突破築基結成金丹,他能讀命字時,卻發現滕棠身上沒有命字……
當時客棧内,滕棠和徐扉羅擁在一起哭泣,聲稱被魔人奪走了清白,龍傲天打開玄眼,初次讀她們的命字,立刻認定,這二人并非他的妻妾,不值得他浪費時間與精力。
滕棠身上隻有天賦之字:滕棠,靈修,天生至柔仙體。徐扉羅身上倒是讀出了命字,但明顯已和他再無瓜葛:徐扉羅,靈修,天生至和仙體。自生自滅命。原為神龍妻,不願認天命,判天道而行,與天外邪魔勾結,自取滅亡。
鳥為食亡,人為财死,龍傲天從不插手毫無價值之事,不結交與自身不相幹之人。當時明月八角塔異變,他很堅決地抛下滕棠和徐扉羅,這樣的選擇明顯無錯,那二人陰元都沒了,他又被祥天門追殺着,何苦去拖兩個累贅。
可現在他後悔了,他覺得,抛下徐扉羅是正确的選擇,但不該抛下滕棠。他隻是讀不出對方的命字罷了,怎麼能肯定對方毫無價值呢?若滕棠是他妻妾中的一位,若滕棠往後會極大地幫助他,他豈不是錯失了良機?
不,不,他是天道之子,未來的神龍,錯過又如何?
龍傲天思緒良多,忽然頓悟般,想通了一件事。有很大的可能,滕棠是他妻妾中最特殊的一位,天道覺得她可有可無。她身上之所以沒有命字,是因為自己還未有編織出來。
如果他費心讨好滕棠,與其重歸于好,化解滕棠的心結與恨意,滕棠身上就會出現相應的命字,獲得氣運加持,往後和自己飛升。如果他不願委曲求全,誓死不娶其為妻,不僅不化解仇恨,還要殺對方奪取機緣,滕棠身上的命字就會變成“與神龍為敵,死于神龍手中”,或者“想害神龍,天道不容”……
空白的紙上,寫什麼字,由主人決定……龍傲天恍然,當下判定,他和滕棠有糾葛是必然的,滕棠的命字取決于自己的做法。
他若對滕棠好,對方便愛他護他,有個好命;他若對滕棠産生殺意,對方便與他為敵,像之前那些敵人一樣,落個慘死的下場。
趴在柔軟的珊瑚之中,龍傲天意識清明,轉瞬纾解了内心的郁悶。
恐懼這種情緒就不該出現在他身上,他是天道之子,無燼神龍和玄眼族的後裔,氣運滔天,豈會怕一個瘦弱女子?
“師父,你幫我看着她,我先錘骨,如發現時機,即刻通知我。”龍傲天對李谡傳音完,開始靜下心,同時錘煉三個部位。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在某一天,龍傲天準備換三個部位錘煉時,識海中突然出現李谡的聲音:“快!徒兒,過去!就是現在!”
距離龍傲天七米的地方,一名纖瘦的女子靜立不動,保持這種狀态已有一個時辰。她身上的靈力波動趨于平穩,識海内斂、靈台隐,這是進入一念道之境的表象。
李谡猜想,在神物的幫助下,滕棠已适應十一圈壇的錘骨風,不會再時而沉浸、時而痛苦,興許她找到了方法,能夠借用更多的神物之力。
隻要滕棠保持這個狀态,五感六識便會自動屏蔽,這時,龍傲天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再以精神力侵入滕棠的識海……滕棠靈台被控制住,無法再動用神物,必死無疑。
收到李谡的傳音,龍傲天保持盤坐的姿勢,下半身不動,僅用雙手撐地,在錘骨風中,慢慢朝滕棠挪過去。
他的殺氣掩藏得很好,如果不是滕棠有意防備,可能完全注意不到。
白色聖殿内,其他人看見龍傲天的動作,并未多想,隻當龍傲天和滕棠彼此熟稔,他想過去搭話。
“徒兒,再過去一點。”
李谡肉身未毀時,巅峰實力在渡劫五層,可惜他怠于識海修行,精神力比較落後,在洞虛十層卡了很多年。
如果他沒有被無涯宗那群人追殺,如今恐怕已經成仙……
肉身被毀,實力一落千丈,他現在的靈力僅恢複到洞虛一層。而精神力極難恢複,跌至出竅期後,一直沒有精進。
出竅期的精神力,所能觸及的範圍隻有三米,他必須盡可能地接近滕棠。
一顆汗從龍傲天額頭上滑落,不知怎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以至于洩露出一分殺氣。
旁邊的女子好似什麼都未察覺,人畜無害地站在那兒,盈盈柳腰,細胳膊瘦腿的,仿佛誰都可以脅制她。
龍傲天離滕棠的距離恰好三米的時候,李谡在指環内雙手結印,将靈魂力凝成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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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咔——,滕棠渾身的骨頭響個不停,被一陣又一陣的錘骨風刮過,似乎要散架。
“出手!”李谡對龍傲天厲喝一聲。
[叮!好友龍傲天向你發起挑戰,是否接受?]
龍傲天迅速屈手成爪,掏向滕棠的丹田。
滕棠微笑着睜開眼。其實不用系統提醒,她也能發現那二人的殺機。她的精神力在分神後期,比李谡強一大境界,早在對方用精神力探到這邊時,她就有所察覺。
底牌,永遠不要暴露給敵人知曉,藏得越深越好。
這瞬間,滕棠突然動了,雙足裹上五色靈力,快若閃電地跳進十二圈壇。
“你竟然……!”龍傲天的爪子撲空,不可置信地摸着十二圈的光幕。
錘骨風吹來一陣,龍傲天不得不蹲下,避開未經錘煉的部位,免得被疼痛擊潰。而滕棠卻牢牢站在第十二圈壇,絲毫不怕那陣厲風。
柔若無骨的女子回過頭,低眸看向盤坐的紅毛男子,視線移到他的龍爪上,冷笑一聲,随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這位公子,想殺我?”
她搖搖頭,十分遺憾道:“哎~真可惜,我進十二圈壇了,想回十一圈壇和你打,聖殿不讓。你多努力吧,不要落後我太多。”
龍傲天錯愕了須臾,金爪逐漸收攏握緊,用力捶在兩人之間的光幕上:“滕棠!”
雙目中的貪婪退去,他憤恨地瞪着滕棠,暗想應該早點動手,不該聽師父的話。他是天道之子,難不成滕棠還能借助神物殺他?即使他得不到神物,能夠把滕棠重傷,亦有所獲,而不是像此時,兩手空空,還受到侮辱。
他瞪着滕棠的背影,譏諷道:“憑身外之物進入這聖殿,可以支撐你到十二圈壇,卻不能助你進内五圈。你得意一時,于我而言,好似看猴子撈月,徒添趣味罷了。”
前方的女子未動分毫,早已進入一念道之境,将他屏蔽在外。
要不是提防龍傲天對自己出手,她早就跨進十二圈壇了,何須在第十一圈淬煉那麼久。
沒了龍傲天和李谡的威脅,滕棠放下心來,開始專心打磨自己。
體内的骨頭原本是一塊粗鐵,熬過錘骨風的夯打,一點點變成精鐵,表面玉潤光滑,無丁點縫隙。
十圈之後的錘骨風,錘的不僅是骨,還會篩清裡面的骨髓。紅骨髓與黃骨髓經風去除雜質,融合神秘的微塵之力,能夠激發潛能,轉變為更加厲害的靈髓。
如果修者能踏入二十圈壇,骨頭便能發生質變,百折不屈,可承受十倍于自身的力量。
時間一過,轉眼兩個月。
滕棠從十二圈出發,在強力的錘骨風中,吸收到大量的神秘骨力。她的進步速度之恐怖,令聖殿内的修者不敢眨眼。
兩個月,他們眼睜睜地看着滕棠前進了八圈。十二圈到十三圈用了二十來天,十三圈到十四圈用了十來天,耗費的時間越來越少,最後在十九圈壇,她隻停留了一日!就跨進了二十圈壇。
嘶……僅用恐怖一詞來形容,完全不夠。要知道,每踏進新的一圈壇,所耗費的時間會跟着變長,所有修者都隻有一年的時間,大家從進第一圈壇起,便可推測,自己能走到哪個位置。
就連龍傲天這樣的天之驕子、氣運滔天的神龍,在喚醒無燼神龍血脈後,兩個月,也隻是進到十五圈壇。
白色的聖殿内,衆人不免開始懷疑起來,認為滕棠作弊!
“怎麼回事,不可能吧!”
“龍傲天乃是無燼神龍後裔,她是什麼?什麼都不是,她一定用了什麼了不得的方法,比如上古神器、傳說之物。”
“我也不信,這世上不可能有比天道之子還厲害的人!”
不止這些人不信,龍傲天亦不承認,自己敗給了滕棠。
他越發肯定滕棠身上的寶物不凡,不僅能隐藏波動,還能無聲無息保護滕棠的骨頭,讓她通關聖殿的考核。
這麼說來,滕棠之前都是裝的,故意從外面走到最裡面,想搶他風頭,想侮辱他,想擊潰他的信心……
龍傲天思索良多,忽然命字激發,越戰越強,在滕棠的刺激下,他激發了更多的血脈之力,瞬間踏進十五圈壇,比原劇情快了一個月。
然而即使這樣,他還是趕不上滕棠的速度,隻能遙望對方的背影。
他此時的模樣,看起來比滕棠更像怪物,一半身子長滿紅色的鱗片,血管暴起,晶紅發光的血液在裡面快速流淌着,像蟲子一樣蠕動。
他臉上還有绯紅的龍須,不倫不類地爬滿左臉,一雙眼睛凹陷,金光耀眼,牙齒向外凸出,呈鋸齒狀。
已經抵達二十圈壇的滕棠,伸手摸向高聳的骨柱,指腹下的硬珊瑚再次化為白色瀑布,一條年邁的人魚從裡面遊出來。
這道幻影不是魚琴的,是白骨珊瑚聖殿的創造者留下來的。
老人卷曲的華發像海浪一樣張開,在空中飛濺出朵朵浪花,與骨柱瀑布牽連在一起。
他的聲音寬宏美妙,和當初在一圈時聽到的一樣,音域很廣,像彈奏鋼琴時加進和弦,聽他說話,好似在聽一段震顫人心的旋律。
“你是第六位跨過二十圈的考核者,此為人魚骨殿予你的饋贈。”
老人的指甲鋒利尖銳,指骨弓起,布滿鱗片,和魚琴的大不相同。他捧着一株茭白的珊瑚,遞到滕棠手心,還未接觸到她的皮膚,便劃傷了幾道口。
這隻是一道沒有自主意識的幻影,送完東西就被瀑布收回去,白流凝滞,重新變成轉動的骨柱。
滕棠看了一眼手上的傷,血流不止,傷口沾了輕微的人魚毒,非常難愈合,必須服下解毒丹,才能用靈力修複傷處。
她刷新了對人魚的認識,原來人魚的鱗爪和龍的鱗爪沒有什麼區别,都是利器。
回頭看向龍傲天,她心想,這人豈不是可以進紫島聖殿?比大家多進一個聖殿。
事實确如她所想,龍傲天早有計劃,除了黃島聖殿進不去,其餘四個聖殿他都打算進。之所以選擇先進白骨聖殿,是因為這座珊瑚島離他最近,無涯宗的人最少。
珊瑚秘境開啟,來了不少無涯宗的強者,此刻,大部分都在藍島聖殿内修煉精神力。他師父李谡和無涯宗的人有深仇,能夠避開就最好避開,他完全可以先錘骨再去修煉精神力,到那時,一年過去,藍色聖殿内的人已經離開,換了一批。
“這東西挺好吃的。”滕棠啃完手裡的珊瑚,瞬間覺得自己的骨資已達極緻,可承受十倍于自身的力量。
一股熱流順着經脈,将骨頭的輕微損傷修複好。或許是因為滕棠吸收了風中骨力,所以白珊瑚之根找不到勁使,幾經流轉,最終湧向滕棠丹田。
丹田的五條細弱之根,在珊瑚汁澆灌下,如同被催了肥,眨眼茁壯成長,變粗了許多。
滕棠摸向腹部,懵了一下,發覺自己的實力已經突破築基三層,飙升到築基五層才平穩下來。
這珊瑚這麼厲害?她舔唇,真想再吃幾株。
然而一道白色的光芒,打消了她的念想。白光照射在她身上,聖殿向她湧來一股推力,意圖将她送出白色珊瑚聖殿。
滕棠站穩腳跟,發現自己無力與其對抗,便回過頭,目光越過龍傲天,向劉仁劉慈點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