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傲天心領神會,用巨劍和斬天神劍相護,對滕棠獰笑了下,轉身攜墨色寶盤跳入五行四殺陣。
魔陣如同水面被投入一顆石子,漾出層層漣漪,幕上的煙字與嗔怨悲悔鬼臉扭曲,惵惵幾聲後,轟一下撲散開。與此同時,八面石牆外,聲音嘈雜,聚集了不少的人和妖獸。
頭頂的明珠照亮了整個煉獄,光芒柔和,逐漸墜落到這最底層的中心位置。明月塔的上空像丢了星月的深夜,黑黢黢罩在頭上,充斥着沉悶與壓迫。
明珠自低于一層之後,就開始迅速縮小,圓滾滾的,又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它墜落得極其慢,在體積縮小後,隻照亮煉獄最中央的八角區,攫取下方每個生靈的渴望。
滕棠擡頭望了一眼,立馬被懾住心魂,幸虧被岑羽用魔氣遮眼,才惴恐地脫離出來。她捂住狂跳的心髒,滿頭大汗:“這珠子太詭異了……”
岑羽有條不紊地用石壁作圍欄,将外面的人與妖隔絕。另一隻手的指尖點撥幾枚單環,令龍傲天的師父不得空閑。
五行四殺陣已經被解開,裡面三具冰棺一點點化成水,把那片區域灘成深色。不到一會兒,兩具屍身暴露出來,一正一反趴躺在水迹上,被明珠的光照得慘白如雪。
這時,滕棠丹田盤繞的地蛟蛇似有所應,蘇醒過來,探出半透明的頭,對她理所當然道:“那兩人氣運經不住挹取,早就切斷輪回,魂飛魄散了。留在這兒化成泥,不如為我所用,以後還能帶他飛升,你幫我存放年輕那具,每日凝靈氣成冰,凍好我的新殼子。”
滕棠氣得白他一眼,實在沒想通,殺浮大佬給他們結契,到底誰是主誰是仆。除了那堆抽不到好東西的奇石,她天天給付岚山輸送靈氣養魂,現在還要聽他使喚。
“這是你求人的态度?”
她單手捏向無實體的蛇魂,磨牙道:“天天吃我那麼多靈力,以後要是百無一能,我就把你抽筋扒皮,煲湯喝!”
滕棠表情狠起來,是真兇。付岚山瑟縮了下,圓滾滾的蛇目半閉着,不敢看她,淚花可憐巴巴地溢出來,再三保證:“我以後會很厲害的!”
前方的岑羽還在操控珠鍊,與老頭子抗争,看他忙碌的背影,暫時顧及不上自己。滕棠足下彙聚靈力,持刀從右側,接近中心點。
困住老頭的牆壁滑溜溜的,滕棠謹慎地行走邊緣,來到陣心位置。這兒一個人都沒有,龍傲天不知去了何處,隻剩兩具濕淋淋的屍身。她迅速把年輕那具裝進背包,随後回到原處,助岑羽一臂之力,把靈力渡給他。
岑羽渾身是汗,擡眸看了眼明珠的大小與降落速度,過了會兒掐着時間對滕棠道:“龛室即将出土,我操控鎮魔牆困住此人,你去鹿明月的金龛内取明月珠。明月珠是塔的核心,找到它便能控制整座寶塔。”
話畢,他合目默念了段文字,額頭出現一點暗紅色的光,像一簇小火苗,飛到滕棠手心。
小火苗内的事物隻有滕棠能看見,她彙五色靈力于眼内,開了靈眼後,發現手心上是幅畫。白色的牆壁中央,嵌着一個金龛,白玉女像端坐其中,身上的衣裳由點點月輝聚散而成。皎潔光輝宛若螢火蟲,一會兒攢攏肩上,一會兒散在腰間,好似一件靈動缥缈的仙紗。
整幅畫面,最搶人眼目的,乃屬玉女像的脖子。細銀環鍊末端,一顆潔白無瑕的珠子靜靜吊着,它雖是寂止的,卻是一切動态的源頭。所有飄動的光輝,都是從珠子的光圈飛出去。
滕棠握住火苗,轉頭發現岑羽手裡的環鍊有異,不僅變得粗重,還從土裡延長,另一端連接至……她順着銀鍊逐漸擡起頭。
“勿看!”岑羽清脆的聲音呵止她。她停留中途,意識到再上一點是那顆墜落的珠子。
岑羽化了團魔氣到她眉毛處,遮蔽視線:“我手裡的明月珠項鍊隻能控制煉獄,鹿明月的墓内才是真的。”
他的手腕上纏繞了數圈銀鍊,在天上明月珠完全落下來時,兩手一拉,将珠子握在手心内。眨眼間,煉獄又變成漆黑一片,甚至比之前還暗。
抛了抛手裡的項鍊,岑雲嶺神色難看地讓鎮魔牆複位,自言自語:“此人煉器造詣不淺,偷了我隐寸針逃回不死神戒内。”
由于鎮魔牆移動,以及陣心浮出的墓室轟轟響,滕棠什麼也沒聽清,忙問:“那老頭怎麼了?他實力很強,我們現在什麼都看不見,小心點。”
岑雲嶺偏頭,第一次看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于是多盯了一會兒,才道:“那白發靈修受損不輕,已經縮回戒指裡了,須養上好幾月才可出來。”
不知是不是因系統夥伴功能的存在,滕棠對岑羽有種莫名的信任。他說老頭已離開,她立刻松了口氣,他說墓室入口在前方十步,她毫不猶豫地被拉着手腕,往烏墨裡走,像是相處了很久,養出來某種默契。連滕棠都忘了,他們才第二次見面。
唯有她丹田處半睡半醒的付岚山,以古怪的眼神盯着岑羽,在某幾個瞬間,它好像感受到熟悉的血脈壓制,想起來跟遇到殺浮大人時很像。可每當它想探尋岑羽的本體時,得到的答案卻是一團魔霧。
墓室入口由鎮魔牆砌成,其中有一面傾倒折疊成階梯狀,層層往下,中間冰滑易跌跤,兩側有一米高的黑色火焰。
岑羽給她描述了前方的路,讓她小心左右的火後,拽着她的袖子深入地下。一面半真半假說起自己的遭遇,一面詢問滕棠對龍傲天的了解。
這短短的路上,幾乎都是岑羽一人在說。滕棠自與這具廢柴身體完全融合後,就沒了原主的記憶,因此幫不上什麼忙。倒是經過這一段距離,對岑羽了解很多。腦海中不斷浮現夥伴的種種,心裡直感歎他好慘好幸運。
年輕時是福鹿宗的弟子,在妖魔森為人陷害,誤入煉獄後一直出不去。但老天開眼,讓他找到操控煉獄鎮魔牆的明月珠鍊,才僥幸活下來。這樣的經曆,少說也是個炮灰級别的人物。
踏下長長的階梯,盡頭終于有了明度。方格雕月金扇門半開,裡面金碧熒煌,仿佛來到某位上仙的寶殿。僅透過一線縫隙,便能窺到裡面金龛的華麗。
階台處有光,隔着半開的門和鎮魔牆,龍傲天的标識像遊戲穿模似的,于右側牆中央晃動,綠色的數字正慢慢變小,他在遠離墓室門。
滕棠看旁邊的人并不急着進去,便沒動作。她見岑羽彈出一縷淡煙,飄進門縫,須臾之後對她道:“龍傲天是天道之子不假,魯莽闖入,這麼多機關,卻一個沒中招。”
滕棠訝異了下,心想,這蒼天對主角也太偏愛了。她雙目右移,追龍傲天的标識而去,對岑羽說:“那正好,我們給他制造點人生坎坷與挫折。”
墓室内比一至十層還明亮,甚至說刺眼。兩人站在門口,面前的路很像之前通往虛無門的那幾條,有土鋪的,有金磚壘的,有沉木搭的……不同之處在于,下方沒有水,幾十條路是浮空的,如同交纏的蟒,布滿整個墓室空間,卻互不相接,交會的地方要麼拱起一人高,要麼低伏在下。
每一條路都有數個分支,通往不同的金龛,有的可以去好幾千個,有的僅幾個。墓室有八面,每面高百丈,上面整齊嵌着密密麻麻的金龛,一模一樣,遠遠地看,還以為是砌牆用的雕花磚頭。
龍傲天已經離開了這處墓室,标識完全尋不到。滕棠張開手心,一簇暗紅色的火苗内,是鹿明月的真龛像。再擡頭,八面牆的金龛中,端坐的是一位白眉捋須的老人,容神和藹可親,身上的月輝靈衣與鹿明月的很像,但光點是靜止不動的。
“這是鹿明月的爹,鹿祥雲。”像是看出她有疑惑,岑羽解答道。
他停頓片刻,随即說起明月大陸的往事:“明月八角塔與明月珠項鍊是鹿族耗盡心血之作,可惜鹿祥雲短見薄識,與浮光沆瀣一氣。他被浮光害死後,他女兒鹿明月誤以為其父被魔族所害,一直侵犯冥無大陸領地。她不在的時候,鹿族内亂,她死後,明月大陸分裂成幾個門派。”
這段曆史,滕棠在鹿焰宗的藏書閣内曾囫囵看過,現在聽他提起,腦中閃過幾個門派,感慨道:“原來八大門派本是一家人。”
連接階台大門的五條路,每隔一段時間會替換成另五條。滕棠驚奇地看着這一幕,問他:“我們走哪一條?”
岑羽未答,等路變了兩次後,指着最中間的白玉石道:“這條。”
“你來過這裡?”滕棠緊跟在他身後,越來越好奇岑羽怎麼會知道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