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來,溫知新着手處理工作,看完出版社發來的第三次采訪問題大綱之後,她把其中涉及到的個人感情問題全都删了。
傅振邦問為什麼。
溫知新語氣平淡:“你會問宗謙因為他太強勢所以會和愛人産生矛盾嗎,會問他如何平衡家庭和事業嗎?”
宗謙是新川省省長。
傅振邦沉默。
溫知新繼續說:“你不會這樣問宗謙,那為什麼要問祁雲峥呢,他們有什麼不一樣嗎?”
傅振邦被說的啞口無言,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辦吧”就挂斷了通話。
溫知新還是删去了那些沒必要的問題,重新檢查一遍後發給了祁雲峥的助理。
對方給了肯定答複。
采訪地點還是在上次的茶室,環境清幽安靜,沒人打擾。
三個小時的采訪眨眼就過,即将收尾時,祁雲峥說了句題外話,“昨晚我看了你的書,寫得很不錯。”
“是嗎?謝謝您的誇贊。”溫知新不動聲色地笑,沒問祁雲峥怎麼會看自己的書,“不知道您看的是哪本?”
“又逢春枝。”祁雲峥說,“扉頁上還有你的簽名。”
《又逢春枝》是溫知新大一時寫的,系列圖書裡人氣最低的一本,銷量一般,實體合同簽了兩年,出版社不再續約。
當時有場館邀請溫知新,她如實轉告主辦方自己這本書的合同快到期,而且她本人也沒有再參加線下的想法。
但是主辦方表示不介意,反手将其作為賣點宣傳了出去,人氣作者溫開水學生時代最後一場簽售會。
溫知新哭笑不得,說誰會為這裡來。
簽售會的地點在新川,時間是聖誕節,天氣大雪。
場館很大,其他簽售老師的桌子前都排起長隊時,溫知新擡頭看了眼自己面前稀稀疏疏的隊伍,想出版社不續約是個好決定。
又逢春枝是一本青春校園讀物,受衆基本是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女孩。
隊伍裡出現一個男性就會很顯眼,何況還是戴着墨鏡和口罩,全副武裝的男生。
溫知新不免得多看了一眼。
她笑着接過眼前男生遞來的書和寫着簽名内容的便簽紙,發現上面沒寫名字,一邊抄着紙上的内容一邊問:“to簽的名字要寫什麼呢?”
“祁。”
溫知新筆尖一頓,油性筆在扉頁上洇開一點,成了“祝你快樂”裡“樂”的一捺。
“數字七嗎?”溫知新擡頭,隔着黑色墨鏡和男生對視。
男生不說話,隻是點頭。
溫知新補上名字。
7。
溫知新合上書遞還給男生,繼續走流程:“謝謝你今天來見我,祝你天天開心。”
男生還是點點頭,拿上書就走。
當天排隊簽售的有一百幾十号人,那是唯一一個沒有互動的讀者。
溫知新想到剛剛簽名時停頓的半秒,笑自己風聲鶴唳。
聲音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簽售結束,溫知新拒絕了一位同行朋友的約飯邀請,自己裹上圍巾去了市區内的一家中古店。
前幾天她在店家朋友圈看到一條很難買的vintage項鍊,恰好是姜寐很喜歡的那款,于是她火速付了款,約定今天去拿。
店裡開着暖風,室内室外溫差大,玻璃蒙上一層霧氣,在等待店家包裝時,溫知新玩心乍起,用手指在上面畫畫。
先寫了一個win,又在上方畫了一個大愛心,接着擦掉愛心中間那些霧氣。
街對面的人影跟着出現在心形取景框裡。
鵝毛大雪之下,天地蒼茫一抹白,祁昂穿着黑色大衣,眉眼清寒淩冽,垂着眼睛接電話。
那是溫知新第一次對自己做過的近視手術産生别樣的情緒,說不出是後悔還是慶幸,總之眼下祁昂站在那裡,她看得清清楚楚。
和簽售會上一樣的打扮,沒有戴墨鏡,沒有戴口罩。
所以并不是她風聲鶴唳,那句話也不是數字七。
竟然真的有人會為“最後一次簽售”的噱頭買單。
溫知新拿到項鍊之後幾乎是奪門而出,圍巾拉高遮住了大半張臉,故意不往街對面看,不分左右地狂奔,她就是不想見祁昂。
如果重逢和分别一樣輕而易舉,告誡和痛苦就變得毫無意義。
“沒想到您會對這種青春愛情小說感興趣。”溫知新心裡明白這本書究竟是誰買的,又究竟是誰感興趣。
“我不覺得文學類型有高下之分,能打動人心的文字就是好文字。”祁雲峥說,“後來為什麼不繼續寫書了?你很有天賦,放棄不會覺得很可惜嗎?”
數不清這是第幾個人這麼問,溫知新解釋:“不會很可惜,我現在已經過了最有表達欲的年紀,現在做書同樣很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