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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多麼不公平的世界啊。
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是你的“弟弟”出現在你的面前的瞬間。這個黑色頭發的小男孩,長着一張叫人一眼看到就會認為和你肯定是一家人的臉。可這副與你相似的樣貌,卻未能讓你感到絲毫喜悅,而是令你打心底裡生出無邊的憤怒……以及你不願意承認的恐懼。
你多年以來身為加茂家嫡系獨女的驕傲,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全部變成了鬧劇。
你仿佛已經能夠聽到大家在背後竊竊私語嘲笑着你,對你的地位虎視眈眈的堂兄弟們幸災樂禍的表情已然浮現在你的眼前。
讓你變得如此難堪、如此不幸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僅有六歲的小男孩。
你讨厭這樣的“弟弟”,可是他卻跟在你母親的身邊,以一種怯生生的姿态張開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你,就像一隻無害的小動物,隻是來到你的身邊,而不會傷害你。
可是你知道的,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他會如何傷害你。
生在咒術界“禦三家”的你,作為嫡系唯一後代的你,繼承了赤血操術的你……
你原本可以比任何人都要驕傲、更加自豪,你原本,可以一直高高在上地俯視着家族中其他同輩的兄弟姐妹們。
加茂憲紀的到來,摧毀了你原有的一切。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特權,全都被他奪走了。
你的手腳冷得像是冰塊,肺部俨然如凍傷般無法再呼吸。
母親告訴你,從這一天開始,加茂憲紀就是你的“弟弟”。雖然你們都清楚他根本不是你母親的孩子,而是外面的女人所生下來的。可為了維護家族的聲譽,擁有一名未來的繼承人,你的母親已經認可了他嫡子的身份。
加茂家對外隻會說,加茂憲紀就是你母親的孩子,因為身體不好才在外面修養,現在他回來了,他就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這是個多麼不公平的世界!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盯着這個小男孩,甚至以最惡毒的念頭詛咒他早早夭折。
你幻想着回到沒有這個“弟弟”存在的生活,你仍然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是最有可能繼承家族的咒術師。
可你的幻想,在關于加茂憲紀的一切逐漸填充加茂家的每一個角落時一點點破滅。
家族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沒有人會再覺得你特别,覺得你有繼承家族的希望,大家都默認加茂憲紀才是家族未來的領袖——包括你的母親。
起初,你覺得這難以理解。
明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加茂憲紀不是從她的肚子裡生出來的,即使名義上對外宣稱是她的孩子,可加茂憲紀自己都清楚她不是真正的母親。
你含着最後的期待望着她——你的母親,你寄希望于這個生育了你的人,能夠承認你、支持你,給予你最後的勇氣和尊嚴,讓你能夠奪回你的驕傲。
可給予你最深刻、沉痛的絕望的,正是你的母親。
她握着你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告訴你:“你要用你的全部,好好地幫助憲紀。”
而那個黑色及頸短發的小男孩,依舊安靜地、仿佛一隻無害的小動物那樣站在母親身邊。
可在你看來,他是再恐怖不過的怪物,是兇狠的惡獸。即使他什麼都不做,一句話也不說,但在他面前,你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直到這一刻你才徹底醒悟,你原本以為的那些屬于你的東西,其實根本就不是真的。
直到現在你才明白,父母這些年來望向你的眼神中,那些你曾看不懂,或者你看到了卻一直忽略掉的情緒究竟是什麼。你終于意識到了,他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讓你成為這個家族的繼承人。
在他們眼裡,你的價值根本就不是你以為的“加茂家的繼承人”,而是“五條家的未婚妻”。
而加茂憲紀似乎讀不懂你對他的憎惡與仇恨,他總是會叫着你“姐姐”,然後用那種怯生生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看你。
你隻想大叫着讓他滾開,不要出現在你的視線裡,最好是永遠離開加茂家。
可是你知道,你不能對他發脾氣,也不能對他擺臉色。因為你的父母,早就已經把他放在了比你更加重要的位置,哪怕你在他們身邊生活的時間遠長于這個小男孩。
你覺得好不甘心,這份不甘就像是螞蟻一樣啃食着你的心髒,讓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你無數次無聲地質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可你那飽含不甘與憤怒的眼神,卻從未被你的父母留意到。
他們并不在乎你的心情,也不在乎你的不甘,他們在乎的,隻有你的價值。
在加茂家,人隻分兩種——有價值的、沒有價值的。
加茂憲紀的價值在于他男性的身份、繼承的術式,你的價值則在于你的天賦,以及你和五條家的婚約。
除了你和五條悟這兩個當事人,其他所有人——你們的家族,以及咒術界其他的家族,都将你們的婚約看得比磐石更加真切穩固。
而現在,不以為意的人隻剩下五條悟了。被打碎了幻想、被擊潰了希望的你,也不得不正視你的現狀,開始将這份你曾覺得不過是笑談的婚約當作你的救命稻草。